狐狸与兔子(三)

芙蕾轻轻点头,狐狸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

雨还未停,被雨淋湿的发丝胡乱地贴合在芙蕾精致的锁骨上,如夜色般深沉的黑发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透亮,漂亮的深红色的眼睛还凝结着未散的恐惧,却因为怕冷而不自觉地往狐狸的怀中缩去。

狐狸的视线停留在她锁骨下方那颗泪滴状的蓝色项链上,翘起唇,轻声问道:“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芙蕾受惊似得擡眸,红宝石般璀璨的眼里写满迷茫与无助,她摇头。

狐狸继续问:“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少年的声音清润如山涧流水,柔和若雪中月色,徐徐淌过。

如此动听的声线,近乎引诱的语气,就像是深冬的夜里,有人在茫茫大雪天,拿着一杯香气腾腾的热可可询问卖火柴的小姑娘:“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谁能忍住不心动,这太诱人了。

可是芙蕾知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要什幺——就得付出什幺。

更何况这是在自由城,善良这种品质是这里最昂贵的东西,像她这样的人,像她这样从来没拥有过自由的人,如何能奢望一个家。

“回家…”芙蕾蹙起眉,无声地动唇呢喃着这两个字,可她早就没有家了。

“回我的家。”狐狸微笑着补充,蓝紫色的眼眸如同夜空旋转的星河。

芙蕾看着他,转眼迅速挪开视线,这张过于惊艳的脸笑起来,也太过于蛊惑人心了。

就在她躲开目光的下一瞬,两根还沾着血腥气的冰凉手指钳住她的下颚,轻轻一用力,将她一下拉近他,手指向上一扣,迫使芙蕾擡眼看向他。

与他对视。

芙蕾一“嘶”,盯着他的手,目光闪烁着微微发抖。

“怕我?”

芙蕾努力平定心绪,擡眼看着狐狸,少年灿若繁星的眼睛像漩涡般吸引着她,她摇头,不敢承认怕他,只吐出一个口型:“疼。”

狐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芙蕾被他捏红的下巴,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红色眼珠,觉得自己像是在安抚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而小兔子正用幽怨抗议的眼光盯着他,却忽略了她自己正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汲取温暖。

真可爱。

“还疼吗?”狐狸问着,明明是安慰的话语,这上扬的尾调却总有一股憋笑的意味。

小兔子瞪着他,像是不可置信他能笑着问她疼不疼。

狐狸没有再等芙蕾的回答,他将手搭在她的腰间,微笑着:“好啦,我们回家吧。”

没有再征询芙蕾的意见,少年用着平静的语调说,看她的目光却像夜色一样深沉,显而易见的不容置喙。

“抓紧了哦。”狐狸温柔贴心的叮嘱,芙蕾被他打横抱起,她紧贴在他的怀中,少年热烈的心跳近在咫尺,那些哗啦不停的雨声仿佛远去,世界变得安静。

在这万籁寂静之间,只剩下肌肤相贴间,从她耳畔处传来的密如鼓点的心跳声。

芙蕾感到心慌和不知所措,被温暖包围的她,在这一瞬间,竟有种从未有过的,如同被珍视的幸福感。

既缥缈又不真实,仿佛一场名为美好的梦。

狐狸抱着她,在这座以罪恶为名的都市中跳跃穿梭,少年从雨中踏过,脚步激起层层水花,如同踩碎一个个倒映着两人的镜子,碎裂的水痕间,是她与他,密不可分的倒影。

芙蕾侧目,望向前方,雨幕之下,高楼大厦的玻璃倒映着在雨中穿行的他们,她平白生出一阵莫名而来的,如同宿命般的同病相怜感。

可她心知,她与他一点也不一样,命运于她而言,只是不可把握之物,可她于命运,便如漫无目的的小舟在命运之河的激流上飘荡,不知驶向何方。

狐狸带着她跃过大半个自由城,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这儿比下城区好上不少,至少没有沟壑丛生的小巷,随处可见的醉汉、垃圾、蟑螂与老鼠;亦与上城区的灯火通明和热闹喧嚣不一样。这儿安静的有些可怕,除却遥远的海浪声与一丁点风声,芙蕾什幺也听不见。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月亮从乌云的间隙爬了出来,朝昏黄的灯光往前望去,那是一片隐匿在夜色中的小坡,上面长满扭曲古怪的枯树,透过新雪般的月色,那些七岔八歪的树枝在芙蕾脚下落下一道道形同怪物爪牙的影子。

狐狸放下芙蕾,拉着她朝坡上走去,芙蕾有些害怕,她踌躇着脚步不敢前进,她划动着手指询问:“这是哪儿?”

“你听…”狐狸轻灵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诡异。

一片寂静之中,芙蕾下意识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海浪拍打岩石的声响裹挟着呜呜的风声飘进她的耳朵里。

自由城原本是一座港口城市,那这应该就是沿海的某处港湾。

狐狸是住在这吗?会有人处在这种阴森遥远的地方?

难道是为了吓她故意带她来的吗?

芙蕾下意识握紧了狐狸的手,沿着坡道,狐狸牵着她走进那边奇形怪状的树林。

为什幺会有这幺奇怪的树枝?芙蕾又怕又好奇地向一旁看去,就在她伸手即将碰到一处枝桠时,狐狸忽然出声:“你听说过关于女巫的处刑吗?”

芙蕾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乱地收回手。

略显稚嫩的少年音在空气中飘荡:“在遥远的中世纪时期,这里曾是女巫们的处刑场。”

“19号告诉我,那些被鲜血滋养的树枝,亡灵会驱使它们长成这个模样,你刚刚要是摸了上去…说不定会被那些充斥着怨恨的恶灵给缠上哦。”

空灵而上挑的语调,说不清是好心告诫还是在故意吓唬她。

芙蕾吓得赶紧闭上眼,用双手死死抓住狐狸的手,努力使自己缩成一团牢牢贴在他的身边,少年修长的手指疼惜似得抚过少女纤薄的脊背,如同弹奏乐器般在凸起的脊椎骨上轻快跳跃。

她听见狐狸清脆的笑声:“这幺害怕的话,就不要再用泛滥的好奇心去触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知道了吗?”又是循循善诱的低吟,狡猾的狐狸好似天生就很善于蛊惑人心。

芙蕾把脑袋埋在他的怀中,完全不敢擡头,只是胡乱地点了两下。

“真乖。”狐狸眼眸微眯,低头看向缩在自己怀中的——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用手指向下探去,直到抚摸着她颤抖的柔软唇瓣。

狐狸用微凉的指腹描摹着她饱满的唇形,像在抚着一颗美味多汁的樱桃:“记住了,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东西,都不要再靠近了。”

分明是温柔而平淡的语调,却在无形中透着隐约的压迫感,似乎是在意有所指的暗示些什幺,芙蕾心怦怦直跳,不敢往深处想。

她的手指被狐狸紧紧扣住,缓缓往坡下走去。

少年的手指似冷玉般,与她交握着,芙蕾的手心忽然传来一阵痒意,她错愕地擡头——正对上狐狸狡黠的目光,他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解释道:“你浑身都在抖。”

“不要怕。”

像是觉得好玩,狐狸又用指甲轻轻刮着她的手心,微微酥麻的痒意从掌心窜开,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蔓延开来,他细微的动作让芙蕾无瑕再去打量其它东西,无形之间驱散了她因为黑暗而害怕的心。

“我之前说过什幺?放松点。”

又是懒散,透着漫不经心的语气。

可是…

她似乎难以相信,用如此孩子气的恶作剧举动捉弄她只为了说一句:“不要怕”的少年,和方才那个冰凉无情,宛如杀神般大杀四方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天真而残忍,阴狠又温柔,优雅却暴虐,几乎是完全相反的矛盾特质,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像光与暗的两面交错,他仿佛能让人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

没人能准确地判断这个有着过于美好外表的少年,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亦或是,在天使外表的,藏着一颗恶鬼般罪恶而冰凉的心。

他的言行举止,皆教会她切莫以貌取人。

芙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怔怔地纵容着他胡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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