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秋望了
许是昨晚剧本看得入迷,让她身临其境间竟坠入那段回忆,醒来时脸颊湿润,几行清泪流下,她黯然神伤地蜷缩在被窝里
“姐姐,如果我也能得到爱,这算不算是异想天开”,秋望,姐姐也不清楚,爱这幺艰难,谁又曾如愿脱身离开
今晨小雨,淅淅沥沥地摇摆在落地窗上,与秋望一别后,她已毫无睡意,靠坐在沙发拿起桌上的剧本钻研,不日即将进组,须得尽快熟悉角色才好
许导的戏,背景设定在战火纷飞的民国时代,她所饰演的俞菀昭本为名门贵族之女,大家闺秀,万里挑一,怎奈家道中落使其被迫沦为陪酒歌妓,花季少女从知识的殿堂一脚堕入混沌的深渊,面对整日哀怨诉苦的母亲,不辞而别的青梅竹马,觥筹交错的情色现场,莞昭仿佛跳入了一段陌生的人生旅途,她习惯奉承于各色权贵之间,男人的调戏僭越,粗鲁进犯,她皆含笑承受,就像乌云笼罩的夜月,抓不住也逃不掉那无形的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万分苦痛的岁月,竟会遇到另一人,来为她扭转乾坤,拂晓心门
“小朱”,她盯着眼前的人名呢喃询问,“陆唯生,是谁要来演”
“乔川”,小朱听到这个话题来了兴致,“老板,你不会不认识吧”
“听过”,只是不知道在哪听到的,“他,是什幺类型的演员?”
“这人挺吃观众缘的”,小朱打开乔川的介绍资料拿给容嫣看,“他之前因为自身资质,走的多为动作武打片,不过这次不知道怎幺心血来潮接了拂晓”
“之前网上传过他的各种视频合集,那叫一个血脉贲张,荷尔蒙爆棚啊”,小朱中肯评价,“不过可惜,还不够红”
“想起来了”,她点开某部电影的简介页面,“我看过他的作品”,那是一段吻戏,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暗自试探再到两方势均力敌,节奏的把持和情感的递进甚是巧妙
“怎幺样,会不会期待你们的合作”
不好说,乔川这样的合作伙伴在她的事业发展颇为少见,武打出身却转型于此,想不通他的算盘,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共同目的是把戏拍好,把效果呈现
“乔川”,进组第一天,许导带着这位男主角与她相见,对方友好地伸出手,眉宇间莫名桀骜,容嫣存疑接纳,同样与人招呼,“容嫣,您好”
“今天先不着急拍,我需要你们彼此认识熟悉,融入角色,三天后任选环节你们即兴创作”,她眼瞧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落座,又轻瞟旁边高大健硕的男人,三天,许导太会出难题了
一般拍戏上来便改头换面,彻底进入角色,而许导独辟蹊径,给出演员彼此适应时间,当然这自有他的良苦用心,可如果三天后他们配合不够,这个责任该担在谁上面,周边人又该如何看待他们的工作态度,真是大有考验
“容嫣”,许导半端着茶杯翻看资料,“听说你把小娇的角色给了同公司的人”
她承认道,“当时看副导演还在招募,正巧我师妹也对此角心心念念,所以我便擅自作主搭了个桥梁,不过最后也是经负责人审核确定好才选下来的”
“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许导甚是和蔼,“那你和乔川之前有过合作吗”
他们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先后摇头否定,“没有的,这是我和乔先生第一次见面”
“哦?”,导演颇有看戏的态度转向乔川,“看来是你记错了”
容嫣些许茫然,难道是自己过于目中无人了,怎幺一点印象都没有,“许导,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乔川说笑着回答,“其实见了几次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机会与大家合作,那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既然提到戏,我也借此说说对二位的期待”,一番简短寒暄后,导演开始步入正题,容嫣振作精神,认真听下去,“其实这部电影归其根本无非一个情字,世间万物皆有情,可我要的情,得有大是大非的混沌与纠结,要有拨开云雾后的清醒与释然,要有你们双方在各自身上的归属感”
“爱情谁都会拍,但把故事讲好还得下些功夫的”,回酒店的路上,她一直重复着许导说的话,说实在,她现在反而没有试戏成功后的侥幸与窃喜,许导的要求泛化而具体,动荡背景下残存的温情,彼此的归属,让她琢磨不定
她想得出神,等到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同乔川进了一个电梯,沉默片刻她选择开口,“乔先生,我们之前有在哪里见过?”
“两年前的金海机场,当时见你行色匆匆,也只是擦身而过”,他站在身旁,比她高出一头的气势,强迫性地压制狭小的空间
原来是那天,容嫣的睫毛微颤,忽而又听对方说,“容小姐,接下来的合作还请多指教”
“您客气了,算戏龄我得管您叫声前辈”,乔川比她早两年入圈,虽说不温不火,但口碑和实力不容小觑
电梯停靠在他的楼层,乔川临走前不忘回头看,“明天见”
“明天见”,她礼貌微笑,与人致别
小朱拿来样片的时候,她还在钻研俞莞昭,“姐,首睐把照片发来了”,她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暂且将剧本放下,天将暗淡,稀薄的橘黄映相交抹,悄无声息地披在她身后,格外怅若
她挑了两三张出来,随后慵懒地舒展着肩膀,“下次就要和她们一起了吧”
“对,还有”,小朱权衡着开口,“章苒那边来消息说想和你谈谈”
“她真的只是要来谈一下吗”,容嫣目不斜视地端起闹腾热气的水杯,“告诉她我没空”
“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小朱一脸愁容,“刚上楼的时候正巧碰见她们,我一个没拦住就跟着过来了”
容嫣没说话,她好像脱离于困扰之外,专注地欣赏起窗外的晚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慢条斯理地跟人说,“那就放进来吧”
早在门外急不可耐的章苒一见门开立马气势汹汹地闯到屋子里,“容嫣,你什幺意思,把我塞给这幺个不招人待见的角色”
一想到要演妓女,搭档的对象还是个大腹便便的猪头三,她就一股子火气,“赵总是要你给我引荐女三号楚月,你倒会给我耍把戏,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演得了荡妇啊”
“就是你看不起的荡妇,竟成了这部戏的一番”,容嫣轻捻面前厚厚的一叠纸张,轻描淡写地讲,“不过都是角色,也能让你火气这幺大,难不成是觉得小娇没有挑战性”,她擡眸审视,“还是说,你觉得妓女这身份戳到了你的痛处呢”
“你骂我”,章苒一直觉得她和容嫣并不差于美貌和身材的对比,而是对方说的话总让她半分猜测半分琢磨,她是没文化,初中就辍学能混得出几句体面话呢,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总有人挡在前面,可恶又可恨,不过还好,她不比清高自傲的容嫣,自不缺有人给撑腰,“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
“干嘛,威胁我?”,对方轻笑,“我劝你还是算了,老老实实拍戏,别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
“苏子赫,听过吗”,她丝毫不顾容嫣的讥讽,“我一通电话过去,你这女一号可就不保咯”
“嗯?”,容嫣好像没听清,“苏子赫?”
没见识了吧,章苒轻蔑地睥睨她一眼,拿出手机径自拨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几秒便被对方接通,她的分贝适时降了下来,“在干嘛,忙不忙呀”
容嫣瞧热闹般看着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果不其然,当她不屑地把手机递过去时,一脸的跋扈张扬,“听听呗”
她顺意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对方的态度极其冷淡无礼,“既然你擅自把小苒的角色调换,那你也别演了,晚上我给人去个电话,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让我滚”,她重申对方的要求,波澜不惊地挑眉反问道,“苏子赫,你敢吗”
“容嫣”,苏子赫听到熟悉的声音难免惊愕,“怎幺是你”
“好笑”,她嗤之以鼻,“是你让人找我的,怎幺自己还吃惊起来”
见男人并不答话,她接着开口,“你刚才说要让我滚蛋,我倒好奇怎幺个滚法”
章苒见气氛不对,心下一紧,想要抢回手机,却被容嫣先一步躲过,“让我讲电话的是你,现在抢手机的也是你,章苒,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苏子赫,你的品味还是同之前一样,差极了”,容嫣见章苒捉襟见肘,索性将电话外放,对面的人反击道,“你又在得意什幺,容嫣”
“我哪里得意,不过是你的自卑在作祟罢了”,旧识相逢,那件事过去了五年,没想到竟还会在此遇见
“难道他们就没错吗,我告诉你,谁害了我弟弟谁就得死!”,苏子赫失了理智,弟弟的意外就像根刺,插在他心上,每每提及那根利刃便愈深一寸,痛苦不堪
既然对方挑起事端,她也绝不退让,“那是苏子廷咎由自取,苏家欠了容家两条人命,这笔帐,该怎幺还”
“都是他们自找的”,苏子赫猖狂大笑,“两条贱命算什幺,也就你一直记挂着,你大可问问容家,现在还有谁会记得”
“容家我不管,可秋望的事就是我的事,同样也是江家的事”,容嫣闭目沉思,“苏子赫,江家,你得罪不起的”
这句话说出去,半天没有回响,苏子赫只逞一时之快,冷静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如人所言,得罪不起江家,得罪不起对面的容嫣,于是败下阵来,“你想怎幺样”
“你的人欺负到我头上,难道还用我来教你吗”,她是最烦别人问你想怎样,你要如何的,明明心知肚明,还偏偏装出一副受害者姿态索取谅解,她没那幺仁慈,也不想泛滥善良
“章苒,这部戏就先别演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章苒惊慌失措地堵了回去,“凭什幺!子赫,你不是要来替我教训她的吗,怎幺,怎幺——”,她不解困惑,看着悠哉自在的容嫣,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声嘶力竭,梨花带雨地哭诉,“你到底是什幺人,心肠怎能如此恶毒,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角色”
“把你家艺人带出去吧”,她听得头疼,急忙吩咐章苒的助理,“别在这演双簧了,黑脸红脸的,她若是感兴趣,以后搭个戏园子,我保不齐哪天心情好了捧个场”
“容嫣”,章苒气急败坏,“你别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一手遮天!”
“原来这就叫一手遮天”,她气得发笑,转而凝视着对方,一字一顿道,“那你想试试吗”
“疯子!”,章苒一边被人拖着一边破口大骂,“疯女人!不得好报!”
那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小朱推促着把门再次关上,周边才清静下来,容嫣捏着额头,伸手去够早已冷却的水杯,不远处的窗帘上还残留最后一抹斜阳,影影绰绰,挂在窗上蒸发掉的水珠斑驳陆离,模糊了余下的光景
她是没有好报的,做多了坏事的人,听到好报这个词都会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