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不配拥有完整的周末,陈初上午睡到十点多,听到厨房传来菜刀的“笃笃”声。
打着哈欠出去,看到陈最坐在餐桌旁,手里握了把碧绿的芹菜,很有耐心的择着老茎。
“醒了?”他朝她看过来,瞳仁被冬阳照得清亮且剔透。
奶奶带着大红花袖套,左手捻住馄饨皮,右手拿着竹勺舀起肉馅,折叠两下,顺手一捏,小巧的馄饨就落到了盘里。
陈初看了半晌,走过去趴在奶奶肩上,“今天吃馄饨啊?”
说着打算伸手去摸馄饨皮,却被奶奶打手,“你别乱碰,碰一手的面粉。”
“哼。”
“去帮哥哥择菜。”
奶奶动作飞快,说话的同时又包好了几个虾仁小馄饨。
陈初洗漱完以后坐到餐桌旁,拿起一根玉米,慢吞吞地剥。
她皮肤白,指尖已经被冻得通红,和黄澄澄的玉米一对比,像小樱桃。
也许是因为体寒,即便是大夏天,陈初的皮肤摸起来也是凉凉的,冬天就更冰了。
可惜陈最也没好到哪儿去,从她手中拿过玉米时,反而被吐槽,“你这手怎幺跟冰坨子似的。”顿了顿,看着修长的指节,“冰锥子。”
陈最:“……”
有他在的时候,陈初绝不干活,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鱼缸,五彩斑斓的小鱼绕过昏绿的硅藻,尾巴一甩,水里的日光晃晃悠悠,细小的泡泡宛如幻梦。
除了打牌以外,父亲陈江也没别的嗜好,不过从去年开始,倒喜欢起钓鱼了,早出晚归的,回来便杀鱼,夏天的时候,厨房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儿。
陈最处理好了芹菜跟玉米,看陈初在发呆,“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
“不用。”陈初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凑到奶奶跟前,“奶奶我弄完了。”
邀功倒是挺快。
陈最摇头,轻笑一声。
奶奶又剁好一盘馅料以后,回头看到陈最和陈初都站在身后,好笑道:“老家的馋猫才凑到灶门口。”
火开着,锅里的水渐渐沸腾,热腾腾的白雾飘到空气中,被照成淡金色。
“真暖和。”
她搓了搓手,指骨却还是冷清的白色,顿了片刻,余光瞥向旁边认真观摩手法的陈最。
“嘶——”
陈最倒吸一口凉气后,猛地回头,一把抓住陈初的手。
她本想装出无辜的样子,但人赃并获,只好别开视线,声东击西,“哎呀,水冒泡了,奶奶,该下馄饨了!”
“松开松开,我要帮奶奶煮馄饨。”
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
“你刚才伸手冻我干嘛?”
陈最干脆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将她从厨房拉出去。
“我…..请你吃冰淇淋嘛。”
陈初其实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和人产生肢体接触,所以故意这样干的。
“冰淇淋……”
陈最握紧她的手,微凉的掌心与他的贴在一起,白而纤柔,触感很像丝绸。
他揉了片刻才松开。
陈初对他这个称得上温柔的小动作感到诧异,“你不生气?”
陈最瞥她,“你很希望我生气?”
每次招惹他都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伎俩,他要是真生气,就中圈套了。
陈初看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甘心的切了一声。
奶奶盛好馄饨,回头看到兄妹俩站在客厅里,手拉着手不晓得在说什幺,向来神情疏淡的陈最眼里却闪着柔和的光泽。
看到两人和和气气的,老人家感到很欣慰,“孩子们,吃饭了!”
“本来你爸说了这周要回来的,结果跟着一个客户去外地了。”
奶奶看到陈初提着醋瓶子,哗啦啦倒了好几滴,“哎哟,你吃了不牙酸吗?”
陈最也倒了不少。
兄妹俩在吃醋方面的口味很相近,一个比一个酸。
“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
陈初吃着馄饨含糊不清的说,“只要生活费给够了就行。”
对父亲,她早就没了依赖和期待。
“你这孩子,说话真绝情。”
奶奶听了不大高兴,转头看陈最,他仍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半句都不多问。
她常去大儿子家,一来是因为要带曾孙,而来是真的觉得小儿子家里实在冷清,要是没了她在中间调节气氛,父子三人不知多生分。
说是和客户去外地出差工作,但陈初和陈最心里很清楚,真正的原因估计是去他女朋友家里住了。
只是碍于奶奶不同意,才一直没带回家,不过陈江的诊所离她家很近,算是在那边另起炉灶过着新生活。
反正如今的儿子养了也得送走,至于女儿,只要吃饱穿暖,尽到这份责任就足矣。
老人家提到他本意是想让两个孩子也念叨两句,没想到都沉默不语了。
她心里记挂着小曾孙,没吃几口,就带着包好的馄饨说要走,临到门口不忘叮嘱陈初照顾好陈最。
“哪儿有让妹妹照顾哥哥的啊。”
陈初很无语,翻了个白眼。
陈最系好鞋带,单肩包挂在右手上,推开门,“走吧。”
“你的脚真没事儿了?”
“正常了。”
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太贪恋陈初关心他的样子,虽然自私,但能让她牵挂,受点小伤完全不足惜。
陈初在后面走着,看他步履平稳,丝毫看不出之前崴脚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
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迷惘的情绪,他的伤好了,那是不是又该回到之前那种桥归桥路归路的态度。
以前陈初哪怕和他并行都目不斜视,排斥的态度很明显,但最近一起上下学成了习惯,街坊邻居都夸他们兄妹俩亲昵。
“走啊?”
陈最回头,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勾过她肩膀,很自然的将人带到自行车前。
陈初侧过脸,衬衫领子敞开,露出少年修长的脖颈,陈最的喉结很漂亮,线条很清晰,像颗饱满的山石,难怪声线听着有磨砂质感。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已经开始适应他偶尔流露出的强势了。
开好锁后,陈最将钥匙还给她,“这次别再弄丢了。”
“我才不会!”
他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跨上单车,阳光洒在他略显单薄的脊背上,长腿支着地面,看起来既清爽又挺拔。
陈初伸手拍了拍脸,心里感到疑惑,最近怎幺越来越关注陈最的这些小细节了。
一定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春梦。
在梦里看了彼此最赤裸,最坦荡的一面,就做不到继续模棱两可了。
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多,陈最跟在陈初后面,看她蓬松的短发被风扬起,剔透的日光从街巷的空处落下来,她的脸比雪还白,鼻尖和嘴唇却很红润。
淡蓝色的围巾也随之飘动,她会在等绿灯的间隙擡手重新压进羊羔绒外套里,相当爱惜。
一只带着围巾的小绵羊。
真可爱。
陈最这样想着。
校门口的人更多,走路的,推车的,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形单影只愁眉苦脸的都有。
赵佳婷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在她妈嫌弃的目光下提着换洗衣服和零食下车,刚好碰到陈初和她哥哥。
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距离,但这次陈初却没再故意摆张臭脸,陈最的神情照例疏淡,眉眼线条却温和。
经过她敏锐的观察,离这对兄妹冰释前嫌不远了。
身为闺蜜,赵佳婷很清楚陈初口不对心的性格,也知道她表面装出对亲情不管不顾,其实心里是很在乎的。
越是没有,越是期盼,只是落空太多次,才对生活充满了怀疑和芥蒂。
“粗粗妹!”
她招手。
陈初也喊她,又和车里的赵母打了声招呼。
赵佳婷毫不客气的将东西放到陈初的车篮子里。
“你带这幺多吃的干嘛,学校又不是没有小卖部。”
“放教室里咱俩吃啊。”赵佳婷朝陈最露出活泼的笑容,“陈最哥哥你喜欢吃什幺,随便拿。”
陈最也回以客气的微笑,“不用。”
上楼的时候他主动帮赵佳婷把东西拎上去,陈初被她紧紧抓着手臂,听花痴言论。
“陈最哥哥好man哦,你看他提那幺大一袋东西爬楼梯都脸不红气不喘的~”
陈初哼笑一声,“这点重量我单手也能提上去好吗?”
“那你咋不帮我!”
赵佳婷也哼。
“我帮你的少了吗。”
陈初懒得理她,赵佳婷哎呀一声,继续粘着她,望向陈最的目光闪闪发亮,“真羡慕你有哥哥。”
陈最也听到了这句话,不动声色的放慢了脚步,想知道陈初的答案。
走廊里很喧闹,学生们跑来跑去,带来冷冽的风,等待将时间延伸得很漫长。
一瞬,一秒,似乎都决定着永恒。
陈初看着前方的陈最。
哥哥。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童话书上写的那句话“为什幺我的哥哥是他。”
比她更早出生,听说那时候父母感情很好,对他自然更好。
比她更聪明,街坊邻居都夸赞。
比她更受欢迎,母亲离婚时什幺都不要,只带走了他。
这次回来以后,父亲,爷爷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连奶奶也更照顾他。
因为他是陈最,最好的最。
陈最忍不住侧过脸,想看看她的表情。
“你羡慕的话,送给你啊。”
陈初无所谓的笑了笑。
就像那本童话书她早就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里。
陈最,她也并不在意。
越是回想那些冷漠无情的过往,那些晦涩难言的落差与亏欠,她越想恨他,可是…..陈初擡起眼,看到陈最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情绪以后。
有些撑不起置若罔闻的态度了。
真可恨,到此刻,她竟然已经不愿意也不舍得恨他了。
是因为血缘关系将她变得心软了幺,还是别的原因?
陈初不敢再往深处猜测。
他站在高处,想要回头,她站在他身后,不愿擡头。
赵佳婷感受到这凝固的情绪,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圆场,另起新话题。
“粗粗妹,我听说比赛时间定下来了,这周三的下午,一中的人来咱们学校比。”
“哦。”陈初挺佩服她获取消息的速度。
听到比赛,陈最想起杨宇嵊,心里有些不爽。
“我不但问了时间,还把参赛的人也给摸清了,谭梦如真的来了!”
她说起谭梦如的时候,语气很是义愤填膺,还摇陈初的胳膊,“你一定得暴打她一顿,把初中的旧账给算了!”
陈初对她这煽风点火的言论感到头大。
“什幺旧账?”
少年的声线有些沉,眸光更深沉。
“……”
虽然他脸上还是没表情,但赵佳婷却感受到了寒意。
“就是……初中的时候,她找人来打……”
陈初捂住她嘴巴,看着陈最,“什幺事儿都没。”
陈最探寻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晌后,冷冷的哦了一声。
陈初本来觉得和谭梦如的那些破事儿没什幺好计较的,结果再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脾气,把初中的那一耳光狠狠地还了回去。
(谢谢宝们的留言,每天艰难的上po看一眼再美美的躺回去,第一次尝试骨科文,也只是按着我想的来写了,没啥大纲,就很细碎的日常向,大家陪着哥哥妹妹上学吃饭,再来点叽叽喳喳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