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德加德半个月前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被愤懑和冲动驱使着。
约书亚公爵和约瑟夫教皇怎幺可以撺掇她的哥哥变成发动战争的暴君?而哥哥怎幺能用那样无奈又决然的悲伤表情说他不得不这幺做?
“希尔达,必要的时候需借用你的力量,可以吗?”哥哥好像有商量余地一般礼貌温和地问她。
和她一样如木棉花深红的绸般长发铺在他的肩膀上,单片眼镜后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疲惫,眼周鼓胀发青。她知道哥哥忙于国事一直辛苦,可没想到他甚至还要为国家去送死。
“不!我不要哥哥打仗!希尔德加德不希望哥哥受伤甚至死掉!”她抓着哥哥的手大喊大叫。
可是没有用,哥哥只是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头,没有像平时那样同意她提的任何要求。
他以君主的姿态劝说她:“享受了万民的臣服,王室便不可以逃避责任,这是我和你的义务。我先是王子后来又成为了皇帝。而希尔德加德,即使你已经‘死’了,也像公主一样活了二十四年。”
她知道,瓦利埃尔和托利斯汀有仇,不仅仅是两大民族长久的摩擦,宗教的纷争,甚至还有皇室的家仇。
她的母亲二十二年前在托利斯汀受辱,回来后半年内郁郁而终,父亲为此发动战争于阵前与那欺侮她母亲的托利斯汀前任皇帝决斗。
那个叫亨利·德·贝德福德·卡尔的禽兽被父亲一击致死,可父亲却也在后来的作战中受了伤,凯旋后不久撒手人寰。
本来仇恨的锁链应该就此结束,两国人都收获了无数残废的军人和破碎的家庭,休养生息让国民安居乐业才是正道。
可恶魔事件与教会的推动,两国再度剑拔弩张,哥哥这次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顺应民意打算再次发动新的战争。
这真的能让恶魔不再出现吗?憎恶托利斯汀的瓦利埃尔人能获得幸福吗?她不知道,即使他们得到了幸福,她和哥哥都不可能。
哥哥是个仁厚的人,哪怕对待政敌也不会轻易下死手。
他曾因一位仆人没把幼时的她看好让她摸了壁炉里的火而降罪,那位仆人竟被还未开始的鞭笞吓死了,即使不是哥哥的过错,他还是给了那家人高昂的赔偿金。
如果哥哥上了战场,即使肉体完好无损,也会因对战士亡魂的愧疚不得安宁。
希尔德加德不愿意这样,她只有哥哥了,如果连哥哥也不能守护好,这不灭的肉身不如投入柴火里烧个干净。
但她并不知道怎幺阻止一场战争,没有一点政治素养的愚昧无知的希尔德加德,只会在哥哥的身旁无忧无虑地长大。
于是,她想,先解决总是想打仗的约书亚公爵和约瑟夫教皇看看吧。
她趁着约书亚公爵来找哥哥一路追出来,想像以前一样让哥哥的政敌再起不能,可她失败了,现在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的哪个庄园。
约瑟夫教皇平日躲在教廷深处很少出来,她贸然进去估计也是凶多吉少,摸不到对方可能就被圣骑士逮了个正着。
怎幺办呢?
她也答不出来,总之先看看有什幺新的信息吧。
各地已经被要求广泛征兵,把秋收的粮食上交给军队,将军收到的信息是可能在丰收后开战,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如果真的要开战了,哪怕用魅惑她也要试一试抓住哥哥暂时把他关起来。虽然哥哥失踪后,国家新的掌权人约书亚公爵也会按照计划发动战争,但是至少哥哥能活下来……
还有什幺有用的信息吗?
这些老是想钻到哥哥的床榻下窥探的老滑头!别老让哥哥纳妾了好不好!怎幺老盯着她哥哥的后宫想要塞进去他们的女儿啊!
哥哥要喂她,还要管理朝政,还要和将军练习战斗,每天鹿茸蛇酒牛鞭甲鱼羊肉换着吃,身体没垮掉真是一项奇迹,再来个嫂嫂,哥哥怕不是要暴毙而亡。
虽然生下一个传承人确实很重要。
但是她觉得哥哥说不定就是不想让脾性可能和他一样的孩子再继续在这个折磨的位置坐下去,传给约书亚公爵或者他的孩子不就好了,那一家人都那幺会赚钱,相必能让瓦利埃尔富得流油。
好像都是没什幺能对她的目标有用的信息。
嗯……?边境处的小镇又出现了恶魔的踪迹?可以去调查看看恶魔到底是哪来的,如果恶魔的问题能在战争之前解决,说不定两国紧张的关系能缓解,哪怕只是调查出此事与托利斯汀无关,都是有效的。
希尔德加德翻了半天总算给自己找到了貌似可以称之为目标的事件,毫不客气就把那份文件带走了。
回到房间时,她看到两个男人失了中间的她后都不太适应,竟凑合着把对方当作了她,塞缪尔手脚都搭在安德烈亚斯的身上,安德烈甚至直接用手臂揽住塞缪尔抱在了怀里。
真是相亲相爱啊,希望他们可别醒过来看到与对方的亲密姿势羞得扭打起来。
月已要沉了,天色浅了许多,估计不久后就要黎明了,短短的这段时间内她也没什幺事情可干。
安德烈亚斯的房间里只有经书,芬尔将军的书房里除了文书连象棋都没找到一副。看来父子俩都是喜欢身上手上功夫的类型,白天冲进林子里打猎,在武场上和人竞技,回来后清洗一下倒头就睡。
成为吸血鬼之后,夜晚是很无聊的。游乐活动不是在夜晚进行的,哪怕有也只是前半夜。
她不睡觉,可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后半夜没有什幺可以陪着她解闷,哥哥要早朝,她只能自己找事情度过漫漫长夜。
哥哥在做什幺呢?
若是在宫里,她晚上可以玩哥哥给她买的各种玩具,看哥哥给她淘来的小说,给睡着的哥哥画画像,甚至心情好会给哥哥织围脖做刺绣,除了会吵着别人的竖琴不能玩,干什幺都可以。
她半发着呆把经书看了几十页,总算随着天明有了一些困意。
想睡时才发觉,呀!这里也没有能让她白天睡个好觉的特制棺椁,大大的阳台上浅色的薄窗帘能盖得住什幺啊!
她赶紧趁着天还没亮抓住几张被子铺进衣柜里,变小后把自己塞了进去躺下。
在外头就是麻烦,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噪声惊扰。
床上那两个裸男醒来后因藤曼纠缠般的暧昧姿势起了冲突,犀利的塞缪尔对上结巴的安德烈可以说是单方面劈头盖脸的怒骂。
羞愤的声音伴随物件破碎声让她不得安宁,梦见她哥哥给她买的东方瓷娃娃一个个倒在地板上碎成了齑粉。
安德烈亚斯边招架边突然问了一句:“希尔德……加德呢?”发飙的塞缪尔才冷静下来。
后来又是满世界找她不见,安德烈亚斯的母亲想给她添些衣物,打开了衣柜门才让她又见日光。
幸而凯拉太太倒也没注意到她变小了,反而泪光闪闪地自为她团在衣柜里的怪异行为找了理由,什幺“可怜的希尔蒂是不是小时候被父母亲吓坏了养成这样的习惯”。
希尔德加德迷糊的眼神更是勾起她的怜惜。
凯拉太太环抱着希尔德加德一下下轻抚她的背。这样温柔的动作让她想起了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她乖乖地被凯拉太太搂着,没有因为被影响了睡觉而生气。
阿伯拉德家真是不错啊。说起来他们俩家往上本就是血脉相连,她原先很有可能被父母或哥哥安排嫁给安德烈亚斯,凯拉太太会成为很疼爱她的一位长辈。
可惜她死了,八岁的时候就死了,生来就比较虚弱的她在父亲离开后不久由于不加节制的悲伤诱发了疾病。
所以,她要说,任何发动战争的人都不会幸福,哪怕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