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秋睁开眼睛前,还惦念着梦中的猫猫。
猫猫很乖,绒绒一团,睡觉时懒洋洋窝在他怀中,雪白的皮毛又暖又软。
待他真的醒来,看清面前景象,惊得差点儿滚下床。
身上又是同昨日一样,压了好几层被子,情况很像外婆怕你着凉。
然而本该在最上方的女孩却不知何时倚到他怀中,小手松松拢着他衣襟,睡得正香。
阿欢完全睡熟了,很安静,偶尔睫毛颤颤。
黑发乌鸦鸦散了满床,莹白粉嫩的面颊因为枕着手臂,有一点变形,像块软乎乎的年糕。
……怎幺回事?
景明秋连呼吸都有瞬间停驻,脸颊憋红,才想起要吐气。
手臂早已被压得发麻,但他终究也不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擡起手,理了理女孩微乱的发。
好像,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阿欢熟睡的模样。
……
阿欢实在是睡得懵掉了。
早已经过了日练的时辰,她整个人还是晕乎乎,连骨头都好像酥成面条。
她像蚕宝宝一样,裹着被子挪啊挪,差点滚下床,又被慌慌忙一把捞回来。
这才睁开眼,只是呆呆的,表情很是茫然,小手轻轻揉眼睛,好久才发出一声:“咦……?”
她睡着了?
而且梦中没有冰原,没有血海,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很暖很暖。
景明秋本就病怏怏的,刚才把她从床沿捞回来实在是用尽力气,此时气息还有些不稳,苍白的脸颊隐隐潮红,“怎幺睡到这边来?”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冷。”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因为景明秋畏寒。
落在少年耳中,便是夜里太冷,她一个人睡不好。
他顿时心疼起来,在心里打小算盘,把必要的生活费加加减减,盘算着再弹一床被子,新棉花还是暖些的。
阿欢不懂他在想什幺,仍纠结自己睡着了的事情,飘一样爬下床,去枕头下面摸出小木剑,在院子里踩出一串新脚印。
昨夜又是大雪纷飞。
阿欢做完日课,要回屋时,才看见窗槛雪堆下埋了只千纸鹤。
纸鹤是黄古纸叠成,内侧隐约露出一点朱砂的痕迹,不知写了什幺符。
而翅膀尖尖,印了苍梧峰的纹样。
阿欢拧眉想了一会儿,朝屋内望了一眼,又悄悄把它埋回雪下面。
恰好景明秋出来,还未开口,女孩倒是先把双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解释:“没玩。”
“嗯?”
“没玩雪。”
景明秋这才看见她面前的小雪堆,眉梢轻轻一挑。
他也不拆穿,抿唇忍住笑意,让阿欢进屋吃饭。
吃过饭,景明秋收拾碗筷,阿欢就坐在小板凳上陪他,顺便分享自己编的侠客故事。
她的声线清冷,语速却慢吞吞的,将每个字节都咬得清晰。
故事依旧从隐士出山、惊艳世人开始。
情节自中途急转直下,从家国情仇,变成因为侠客很厉害所以不用吃饭饭。
那吃什幺?”景明秋问。
“空气。”
少年把洗好的碗筷放入沥水架,一边回头笑道:“阿欢也想不吃东西幺?那就要长不高了。”
阿欢颦眉,思索了一会儿,踮起脚,手在脑袋上方比比划划,表示自己已经长高了。
见对方只是含笑望她,又拉开衣摆,试图使自己的表面积看起来更大一点。
她做这些的时候,还要鼓起脸颊,嘴巴不自觉就会嘟起,可爱得要命。
让人好想摸摸她的头。
面颊莫名又开始发烫,景明秋双手“啪”地拍上自己的脸,面团似的蹂躏了番,才终于把冲动的想法压下去。
他脸红红地去开橱柜,把孙小桃昨日送来的橘子拿了出来。
橘子数量不多,只有三只。
少年挑出一枚最圆滚滚的,慢慢剥,剥完一瓣,就放到阿欢手心里。
“太凉了,我不能吃。”他微微浅笑,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阿欢犹豫了会儿,才递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甜滋滋的味道顿时散开,她一下子惊讶地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像落了星子,亮晶晶的。
景明秋把一整个橘子都剥了给她,看女孩一点点很珍惜地吃完,自己也满足地弯了弯眼睛,“还有两个,给你留着明天吃好不好?”
阿欢刚要点头,突然又改变主意。
摇摇头,把一只橘子放进怀中,用衣服包住。
等了好一会,才摸出来,笨手笨脚地剥好,然后郑重其事放入他手心,“不凉,可以吃。”
果肉被剥得坑坑洼洼,样子丑丑的。
女孩的目光却静而澄澈,带着隐隐的期待,想要把自己尝到的甜味也同他分享。
心口忽然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景明秋觉得阿欢天真,完全是不谙世事。
想要笑,一眨眼鼻子却有些泛酸。
他慌忙低头掩饰,眼前好像被一层雾笼住了,喉头发胀,被堵得发不出声来。
……这样好的小阿欢,让人怎能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若是他身体健康,哪怕清贫。
也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对她更好,把星星也摘下来给她。
可偏偏,这副身子百无一用,连自己也照顾得不像话。
阿欢捏着橘子皮,还在想阿景哥哥会不会喜欢吃。
却见景明秋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怎的连白日也咳嗽起来。
虽竭力压抑,他渐渐却开始喘不上气,忽然扶着椅背滑坐在地上,衣襟溅上点点猩红。
阿欢顿时呆住,费力将景明秋扶到床上,自己跑到厨房,踮脚从橱柜里拿了药包出来,往炉子里一倒就要开始熬。
可柴火却违背意愿怎幺也不肯燃起,阿欢有些无措地拨弄着,却觉灵力好似顺应心意开始流转,于掌心渐渐聚拢,然后——
“噌”地一声,湛青色的火焰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