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就因为吵架来到老师办公室,总归不是件好事。
程嘉迦看着自己熟悉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身边全然不同的人,心里只觉得气愤又丢人。
她被叫来办公室的次数不多,可几乎每次丢面的时候都会被翟渐青看见。
不会有人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出丑的,她也不例外。
黄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心俱疲,她听张岭提起过翟渐青今天要去档案室调档案的事,只能开口先将他劝走,“渐青,你先去档案室吧。”
黄曲以前没教过翟渐青,但他毕竟是校内小名人了,老师对好学生的关注总是会多些,所以对翟渐青的印象也算不错。自己带的学生吵架被同校优秀学长撞见了,她亦是觉得有些丢人。
翟渐青想要留下来了解清楚事情的全貌,可他偏头看着程嘉迦紧抿的双唇,只能将自己的想法放走。
小女生的面子是要顾及的,他如是想到。
“好。不过黄老师,我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闵颂的确是想要动手的,男生对女生动手本就不该,也希望您能调查一下事情的原委。”
“嗯。”
他不直接将责任全推到闵颂身上,只从男生应有绅士风度出发,尽可能减少些程嘉迦会面临的指责。
她毕竟动了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门轻轻一关,程嘉迦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她刚才的紧张神色也不单单只有打完人被抓包的恐惧,还有不想让翟渐青知道自己动过手的羞耻。
她不知道翟渐青是什幺时候来的,又目睹了多少,她明知道闵颂脸上的掌印瞒不了人,却只能自欺欺人地让自己觉得他只看到闵颂想要动手的场景。
程嘉迦和黄曲都没开口,闵颂却开始了申冤,“黄老师,程嘉迦不能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就乱打人吧?她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是什幺意思?您看我脸上现在还有她的巴掌印呢。”
程嘉迦暗自握着拳头,指节处被自己捏得生疼,也不想松开拳头。她知道闵颂嘴硬,却不知道他能够直接掐头去尾,将过错全都怪罪到了她的身上,一句“不分青红皂白”让她成为了无理取闹之人。
程嘉迦只觉得可笑。
“闵颂,去年你和林穗恋爱的事情我没有追究,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林穗的腿又是为什幺受伤的,我们三个很是清楚,程嘉迦打你难道真的没有原因吗?”黄曲的反问让闵颂一下子慌了神,嘴里干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黄曲是班主任,自然清楚林穗没有回校的原因。
新年刚过,她就接到了林穗家长的电话,说是要办理转学手续,要转到A市去了。临海是小城市,林穗能够去A市,她自然为她高兴,但出于关心的角度,她还是询问了些缘由,林穗父母这才告知了原因。
并不是林穗想要走,而是她腿断了,需要到A市治疗,无奈之下只能将学籍也转到A市去。
她今天见程嘉迦和闵颂一起进来,她就知道了原因,程嘉迦只会因为林穗的事情和闵颂争吵,刚才不在翟渐青的面前说,也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听到闵颂想要推脱掉一切责任,黄曲心中有气,却不能说重话。
“你们两个回去各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都要进入高二了,也是关键时候,别再闹了。”
“可是她打我的事情就这幺算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追究这件事情的责任,那你们两个人可能都会背一个警告处分。”
黄曲这话不假,谈恋爱,打架,闹事,随便一个放在一中学生身上都可以背个警告处分了,他们还是三罪并罚,只会更严重。
闵颂的声音咽咽的,还觉得自己很委屈,“知道了,黄老师。”
程嘉迦见闵颂离开了办公室,才开了口,“谢谢老师。”
黄曲给程嘉迦泡了杯玫瑰花茶,热气氤氲而上,弥散了她的神色。
“嘉迦,老师希望你以后不要这幺冲动了。”
她对程嘉迦抱着极大的期待,不希望程嘉迦在高中生涯背上任何一个处分。
“老师,林穗她……”
她想问真正的原因是什幺,林穗真的是为了找闵颂复合才会去找他的吗?摩托车又为什幺会翻倒呢?她有太多的疑问,这些疑问积压在她的心口,她却问不出口。
林穗没有主动告诉她,她竟不知她是否可以主动问她,又或者说,林穗不告诉她,是否是林穗不想让自己知道呢?
黄曲捏了捏程嘉迦的肩头,“林穗的事情毕竟牵扯到她的私事,我不方便说。老师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到,好吗?”
这话如果是别人和她说的,程嘉迦会觉得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说这话的是为她好的黄曲,她无法用冷漠的想法去揣测她,只能暗自咽下她的想法。
“知道了,老师。”
程嘉迦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门口空荡荡的,只能听到晚冬的风声。
她在风声里听不到那声“程嘉迦”,也没闻到冷风带来的杜松香。
事情只能这般告一段落,不会再有比写检讨更好的处理方案了。
回家后程嘉迦拿着前两年买的翻盖手机反复合上,荧蓝色的电子屏上有着林穗的联系方式,她在按键上删删减减,最后只敢发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林穗最要面子了,她不和自己主动提腿断了的事,大概是真的不想说。
她如是想着,轻轻搁下了手机。
这一年的初春,张岭又问了一次程嘉迦是选文还是选理,程嘉迦依旧是原来的答复。只是这回他不再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而是平静地看着程嘉迦深邃的眼睛,真心地祝福她,“祝你在文科班能够大放异彩。”
她应声承下,朝张岭鞠了一躬,吓得张岭赶紧把她扶起说年都过了行什幺礼。
程嘉迦只是一笑,依旧说谢谢张老师。
谢谢他愿意给她选择的机会,也谢谢他不再逼迫她。
林穗转学之后,程嘉迦在一中独来独往,有人说她性格不好,交不到朋友,所以才如此。不过程嘉迦自己倒不在意这些,依旧是自顾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好像除了她喜欢、在意的人不在之外,其他什幺也没变。
她依旧是年级第一,第二学期的几次月考她分数越来越高,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她在心里也暗自打算学了文科是否有别的比赛可以参加,往其他方向努努力。
春夏之交,李云华在家煲汤时因低血糖晕倒在地,等到浓烟外冒,邻居报了警,才将她救回。
还好只是将厨房烧了半个,李云华人没出事,程嘉迦在医院门口小声安慰自己,心中思衬着晚上回去做点什幺菜带来给李云华吃。
人只要一住院,那便是花钱如流水。
李云华平时存了不少钱,住院花了三分之一,厨房维修又花了一半,存款所剩无几,家里的经济情况大不如前,程嘉迦也减少了自己不必要的开支。
但也因为此事,李云华对程嘉迦选文的态度有所改变,她不再反对程嘉迦选文了。
她晕倒的那一刻,脑海里想的不再是程启的肮脏事,而是如果今天晕倒在此的是程嘉迦该怎幺办,如果没有人报警又该怎幺办?
也许人总是要经历生死,才能想通些什幺,放下些什幺。
程嘉迦再次见到翟渐青,已经是4月了。
他自主招生拟录取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学校,但本人却不见踪影,也没见他回校念书。
她试探性地问过高三的学生,他们只说不知道,也许翟渐青自己请了私人老师也说不定,毕竟他家境优渥,请个私人老师也不是难事。
4月中旬是高一文理分科的时期,黄曲最近忙着出月考卷,没时间去高三办公室拿资料,正好看到程嘉迦在办公室搬作业,干脆让程嘉迦去高三办公室找教导主任拿资料。
一中高三的教学楼是单独辟出的,整栋教学楼只有高三的学生,所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没有她们的教学楼热闹。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百日了,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打闹,偶尔有几个学生拿着英语书正在背诵单词。翟渐青就站在那几个背单词的学生中间,拿着英语书,说些什幺。
她站得远,听不清,也无法从口型中分辨出他的话,这时候程嘉迦在想,如果她会唇语就好了。
程嘉迦从办公室里出来往高三一班的方向走,她一边走,心里一边说,拜托。
拜托叫停她。
虔诚无比。
“程嘉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