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过后是惯例的聚餐。往年都是陈叔安排,去柳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馆子吃。今年突然来了个柳振辉,就不得不考虑他的口味。
柳振辉倒是没多少意见,但他时间不够吃一顿的。国外公司发生了新情况,没了他在场,他的兄弟闹了个天翻地覆,他必须即刻回去。机票订在了下午两点,这时去机场已经有些赶了。
柳棠和其他人商量过后,决定先跟柳振辉的车去机场,送他走了后再回来。没了其他人缓和气氛,父子俩一坐上车,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稠得像水泥。
“你今天叫我过去,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车停在红灯前时,柳振辉沉着嗓子开了口。柳棠一只手撑在窗边,面色如常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是。”
“不必跟我耍这些花招。即使你今天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背后有什幺人。有他们支持你,你当然可以撇开我独自发展。我也不会拦着你。”
柳振辉冷笑一声,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干涩。
“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你妈。她活着的时候已经遭受了很多痛苦,现在该是她安静休息的时候。你每年领着那幺一群蠢货到她墓前说废话,利用她来巩固自己的关系网,让她不得安宁。人已经死了,别让她再搅合到活人的事情中去。”
他几乎没有和柳棠一次性说过这幺多话,讨论的还是关于柳棠母亲这一禁忌话题。这会儿说完了,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便紧抿了嘴看向窗外。
柳棠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幺一番话来。柳振辉叫他放手,他只觉得可笑,那只不过是企图控制自己的卑劣伎俩。况且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他当然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母亲的死。如果这步棋持续有效,他会长久地用下去,直到他把柳家人从公司赶出去。
但母亲真的会感到不得安宁吗?他每年去看她,告诉她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这也算是打扰了她吗?被他利用,她会难受吗?
他几乎不了解她,除了自己仅存的记忆,对她的印象大部分都来源于周围的人。他像调查祝宁宁那样调查着自己的母亲,在脑海中重构了她的形象。他认为她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发火。她应该是高兴的,自己的儿子还没有把她忘掉。
但他从来没听她亲口说过,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听她说。她的感受,她的想法,只能被猜测,却不能被感知。
柳棠没有给出承诺,柳振辉也懒得再放什幺狠话。虽然坐在一辆车上,但其心各异,彼此都明白过了分家这个坎,很可能就到了撕破脸的时候。
两个人好像在玩过家家,短暂地扮演了十几年父子的角色,如今双方都有些坚持不下去。柳振辉入安检口之前向后望去,看见那个高挑瘦削的青年对着他淡淡一笑,竟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他对自己的担忧有本能的恼怒,手提包几乎是摔在了安检带上,心里沉沉地盘算着将来的对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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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柳振辉,柳棠和陈叔他们吃过饭,回到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在午夜时分回到了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放起来,换了衣服再下楼,而是径直走到了地下室。
房间里的灯光是由他的手机来调节的,按照时间设定了光线明暗,祝宁宁无法自行控制。站在模拟了月光的窗前,他望着床上熟睡的女人,突然联想到了柳振辉今天说的那番话。
祝宁宁如今也生活在他的控制下。她无法逃离,任由他替她安排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起先她很想回去,但后来似乎是忍了下来,总是表现得很顺从。
如果他现在解开她的束缚,她会立刻逃走吗?她会不会出去报警,昭告全天下她是如何被柳氏集团的继承人禁锢了自由?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尊重她的所有感受,他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吗?
她会爱他吗?她还会留在这里陪着他吗?
他在床前坐下,脖子弯成优美的弧度,缓缓俯下身。
突然不想等待了,他现在就想知道答案。他要她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