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本朝宵禁不严,从三更禁到五更,亦从侧面描绘出一派国家富足百姓安定,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的盛景来。
此时已过二更,晚间熙攘的人群逐渐散去,长街上难得有了片刻宁静。月光撒下,夜色中的京城也别有一番韵味。
一时间只有马蹄敲击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
所以异变也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
一道罡气裹挟着杀意破空而来,将车夫并整驾马车从中间劈开,刹那间布帛碎裂木屑纷飞,倒霉的车夫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
小楼立时扯住楚封渊手腕,卸掉扑面而来的劲力,护着二人稳稳落地,还来得及暗忖一句,“车夫竟然也是高危职业”。
只见幽幽月色下,几个黑影拦住了去路。观几人精气内敛肌肉紧绷,手中兵刃或是短刀或是暗器,小楼得出一个喜人的结论。
“呦,刺客!”
这跃跃欲试的语气是怎幺回事。
显然这群刺客有着较高的职业素养,也不与小楼废话,摆开架势散成一个半圆将二人包围,又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
一人从中踏步而出,手提一把朴刀,刀尖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细的火花,显然方才破天一刀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民间不许保存长兵器,朴刀短刃长把,刀身无鞘,刀把可以从刀头取下,作杆棒用,为《武经》所不载。因是农兵并用,官府对朴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禁时放,缺少一贯之制,故民间盗匪常以之为武器。这人身量颇高,臂膀发达,五尺朴刀连刀把也是乌沉沉的黑铁,由他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
只一刀就能连人带车斩下,足见此人功力深厚。
此时玄王府的护卫也已赶到,与黑衣杀手相峙而立。
小楼眸中放光,长剑出鞘,一霎剑啸风吟,看样子竟欲与对面的刀客一战。
那人也察觉了小楼的剑意,改为双手持刀,腰背弓起下盘略沉,瓮声道:“请。”
小楼就带着楚封渊倒飞了出去。
好在王府护卫也不是很呆,闪神过后便亮出家伙拦住了后面的杀手。
小楼跑地头也不回,实在是因为手上的挂件有点拉垮。
楚封渊只练了些普通的拳脚功夫,内力稀松平常,甚至有点上不得台面。他身边不缺高手保护,亦不需要上战场杀敌,故而也不用为难自己辛苦练功。
若今天对上的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只以比武轮胜负,纵是武功再高,小楼也绝计不会跑这幺快。但那是真正的杀手,自现身起目光就没从楚封渊身上挪开过,杀人是吃饭的本事,不讲江湖道义也不论手段下作,眼中只有楚封渊的性命。林净不在身边,小楼并无十分把握护他周全。
护卫拦得住黑衣杀手,却拦不住当中那刀客。
那人一刀劈开面前的护卫,身形魁梧速度却不慢,脚下运气大步向着楚封渊疾驰而来。
转眼之间便行出百丈。
“来的好!”
先前小楼只是怕人多手杂,近身搏斗总有暗箭难防之时,现已把楚封渊带出杀手的包围圈,又怎会惧战?
说罢松手将楚封渊随便一扔,反身提剑对上来人。
小楼的剑法并不花哨,却精准异常,几乎招招见红,刀客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小楼也能靠身法避其锋芒,对敌逐渐游刃有余。
风雨楼天字号排行第九,血手人屠成里图,若论单打独斗,两百招内必败在小楼手下。
11
而被随手一抛的手部挂件已经开始摇着折扇欣赏起了战局。
便是此时,楚封渊也是一副华星秋月的模样,不见半分窘迫,仿佛只是夜里出来吃了个宵夜,又恰好遇到街上有人斗殴,稀松平常地来看看热闹一样。
五十招。
一百招。
成里图已然落了下风,身上挂彩不少,反观小楼虽鬓发有些散乱,胸膛剧烈起伏,整体却无甚大碍。
潇潇夜色中,有数道银光借着月色悄然袭来。
正与成里图缠斗的小楼其实一直注意着那道身影,此时再顾不得其他,强行收剑避过一刀,足尖点上朴刀借力翻身飞向楚封渊……
来不及——小楼左手挥起掌风拍开楚封渊,铮铮几声打落袭来的暗器,却被赶上的成里图一脚踹中后心。
这一脚力道不小,小楼压下嘴里的腥咸,擡头望去。
掌风凌厉,楚封渊退了几步才站稳,顺着小楼的视线看去,暗处出手的另一拨人也现出身形,与刚刚各自为战的江湖杀手不同,这些人气息更为内敛,也更有组织,气息森然,眼神淡漠,像一条条伺机而动将你一口毙命的毒蛇。
楚封渊对这些人并不陌生——世家大族豢养的死士,真正的杀人机器。
小楼无心恋战,所幸千钧一发之际王府侍卫首领闻鹤甩开杀手匆匆赶来:“王爷快走!”
小楼与闻鹤对视一眼,当即扯起楚封渊飞身而走,留下闻鹤独自应敌。
闻鹤以身犯险为二人争取了一息时间,小楼不敢大意,神情是少见的正色。
楚封渊却是饶有兴致看着她。
马上就是三更,街上稀稀落落还有零星店家在拾掇铺面准备打烊,小楼向着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去,灯火映照下人影攒动,往来的车马行人又是最好的掩护,两人穿坊过巷速度极快,难的是要保持平稳。
几个死士一路追来,在一个街口跟丢了目标,近前一片荷塘风月,拱桥架上,远处是依旧灯火通明的酒楼,几人极默契,交换过眼神后立刻四散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池水之下,小楼牵着楚重霄胳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和他双手交握,是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
半晌,墨玉似的水面上浮出两个脑袋,躲在影影幢幢的莲叶底下,小楼知道那些死士不是真的离去,也不敢妄动。池水不浅,要背靠着青石池壁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所幸京城八水五渠,水道通畅,且都是活水。
浮了约莫一个时辰,小楼觉得自己像一朵胖大海,都快被泡发了时,一片寂静中响起甲胄金鸣、马嘶犬吠之声,是闻鹤带着玄王府护卫并羽林军浩浩荡荡来了。
12
小楼带着内伤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时值盛夏,当时觉着无恙,渐渐却有了头疼的毛病。
虽然不是工伤,但小楼本着公家资源不用白不用的心态,上赶着找御医来瞧了瞧。
御医来瞧过,也只诊出头风发作,因素有痰火,风寒袭入则热郁而头痛经久难愈。开了药,嘱宫人日日来太医院取。
“小姐,药取回来了,奴婢现在去熬。”
小楼难得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里,躺在摇椅上摇着团扇。
“先不急,看过脉案药方了吗?默下来给我看看。”
“脉案看过了,跟早上李御医诊断的无二,只是太医说药方在王院使那儿,奴婢就没看到。”
“哦?哪个太医?”
“说是姓高,是王院判的徒弟。”
“药先不用熬,明天你想个办法去看看药方。”
“奴婢知道了。”
没几日,梅若动了动点小脑筋,拿到了这副药方。
小楼不懂岐黄之术,但药方原是无需避人的,事出反常,她不由多留了个心眼。
面前摆着药方和打开的药包,小楼一阵挑挑拣拣,心下已经确定这药十成十有问题了。无他,药方中有一位“川芎”,小楼是认识的——川芎香气浓郁而特殊,可做香料,用作去腥遮膻,是吃货小楼做卤水时的必备。
得,宫斗剧本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