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经过的巷口。
收起相机后,伫立在一旁的白发青年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太过于美好,好到不真实的景象令他深陷其中。
长久以来,在他心里一直停留在死亡和迷失的她终于有了实体。
自己错过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除了思念以外的待在她身边的理由。
没能目睹她踏向起跑线的背影,现在只能待在外围,不时被人群掩盖。
最能清楚看见她何时会跌倒在地的,是跑在她身边的人。
那样的人有多少、能给出多少期待,他无法掌握。
一眼看过去,站在她身边的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过于温驯的野兽。
还有需要支撑点的稳定感。
会被自己围绕着取暖的烛火烫伤,因此熄灭那微弱的火光吗?
还是会靠得太近,被窜起的火焰灼烧或无意间地吹熄。
得不出答案的许多问题让他不自觉地伸手去碰左手的无名指,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惆怅。
直到她开口提到他才回神,用期待的表情掩盖情绪并停下这个动作。
但她看不出眼前的人有什么心思。
「我很怀疑,他回答得出来吗?」
她半瞇着眼,嘴角下垂的弧度明显地带着不信任,而不是挖苦对方的笑。
「嗯...和妳很不一样,我知道。他更像人类,反而有点奇怪...」
「所以,我们问完就走,可以吗?」
她轻柔地断句,向他交代这些事情,并确认他能不能理解。
「有危险的话,我会往左边或右边,你往后躲可以躲得更远。」
他点头表示理解,就算他应付一般人是没问题的,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敢闹到什么程度。
所以能明白她有警戒的理由。
至于被当成可疑人物的白发青年则是露出更为阴沉灿烂的笑。
「你们说完了吗?我又不打算做什么,现在放走你们,我也不会觉得可惜喔。」
「真的不会觉得可惜?」
「谁叫你们要穿制服出来呢?除非是故意买来穿,而且只穿一次。」
「既然不可惜就让我们走啊。」
他明显是刻意说出这些话的。
直接一句「反正我之后还是找得到你们。」不就好了,要不是梓还有问题要问他,她才不想继续待在这。
「妳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人?」
一点迹象和理由都没有地厌恶,那样突兀的针锋相对并不像平时的她,
但她哪怕第一眼能接受,刚才也确实是被惹到了,并且是对方一开口就令她不满。
「就是不想靠近。」
虽然对他来说还算不上讨厌,不过,对方矛盾的个性沉稳和捉摸不定确实很难令人无视。
而且不好预测哪时候会再被打扰。
「......」
「嗯?为什么你们要沉默?不是应该有很多想问我的问题吗?像这个。」
他伸出左手,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
黑色皮质手套上的那枚银戒镶着黑钻的四叶草和散布在叶片周遭、如同露水般无色的碎钻。
有一种严谨和俏皮的反差,简直像一个刚结婚没多久的年轻人会做出的行为。
忽略对方可能的年纪,外表上就只算是个青年,很有欺骗性。
但他不太会去在意别人的结婚对象,没有要去过问或增加说错话的风险。
「我想知道...你和她是不是一家人?」
是的话就再考虑她会不会被带回去,还有她想不想跟着回去。
面对梓直率的提问,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不同姓该怎么办。
「嗯...我姓四叶,名字叫寺夜。她呢?」
听到他这么问,她差点露出「这个人竟然和我同姓...」的表情。
「我不想说,你也不用告诉他。」
「别跟我说其实你们已经同姓了。」
「同不同姓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一个想快点离开,一个在享受对话。
两人都用温和又不带火花的语气说话,语尾也都加了听起来比较缓和的语气词。
气氛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阶段,被夹在中间的他不知道该从哪加入对话。
他听得出那是对方在开玩笑,不过他一样心情复杂,猜不出这两人对如果他和她同姓的想法。
后来先收手的是寺夜,看她想转头看梓的反应就顺势换个说话的对象了。
而他情绪的转变是那么地猝然,降下的一场骤雨暗藏浓厚的血腥味。
「你呢?没有意见吗?看在是你带她过来的份上,我会听你想说什么。」
「我只希望你不要带走她。」
「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觉得你只会有这个要求?」
看他不言不语地坚持挡在她的身前,寺夜收起紧迫盯人的氛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亲眼确认她的意愿。
...至少,她现在的表情不是感到厌恶的人会有的反应,寺夜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他输得彻底,气势弱得很快。
「我又没打算直接把她抢回来,可是你真的够健康吗?不够健康要怎么照顾她?好歹说说你哪来的自信吧。」
寺夜看着他不怎么好的脸色和以他这个身高来说,明显算是瘦弱的身材。
自己食量不大都能吃到标准体重,很不放心这两个孩子的生活待遇啊。
「你们应该没有过得太差吧?」
「现在过得很好...不会有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秉持着本人说的话难以参考的原则,尤其是会在女人面前逞强的类型。
寺夜果断忽略他的意见,相当怀疑地看着两人,想试图观察出什么。
「我也知道他看起来不是很健康,但是他的身体真的没事。」
「身体没问题?」
寺夜质疑地看着他,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聚焦在同个问题点。
是她经历得太少或人不可貌相?
感觉他那种眼神很失礼,会问的问题也不会太正常,她稍微往后站的同时,也让梓再往后多退了几步。
不太清楚她这是要做什么,但他还是配合著往后退,没有太多意见。
然后,等站稳脚步就听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问:
「你觉得该走了吗?」
「嗯,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有问题的话,可以等下次再说。」
今天是突然遇到对方的,说不定他们再聊下去也会耽误到对方的行程。
确定和他达成共识后,她转身和寺夜说话,语气相对地和善了很多。
「事情都说完了,把你刚才拍的照片拿给我。」
「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那是你以为,而且我不想看你到处拿给别人看。」
(原来她很在意啊...)
梓看着从自己身后站到对方面前的她,并不打算阻止。
又或者该说,他能阻止吗?
「可是我就只有这张了,真的是拍得非常非常可爱,怎么可以不收藏。」
「我说拿来,你没听到吗?」
说完话,她眼神的温度冷到极点,继续伸手示意要拿回照片。
「妳那个表情很像宁,我舍不得。」
「......」
听见没听过却异常地熟悉的名字,她抓住梓的衣摆,想再往后退。
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突然低落,不懂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
「那是我找不回来的最爱的人。」
那份难以理解又太过于温柔漫长的溺爱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听到他说的情话,她只浮现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没说出的后半句是:
「和我在找的孩子一样重要。」
在寺夜说出口之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透露出真正的敌意。
而他看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毫不犹豫地再次挡在她面前,代替她问: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梓更加确信她和对方肯定是有所关联的,就算那目前只是单方面的。
因为当对方的视线仿佛要穿过他和她对视,也能清楚知道彼此的目光没有对上。
「其实我早就看过妳以前的照片了,可惜我就是要不到那张。」
「妳小时候真的好可爱,我好想知道妳在拍了第二张之后去了哪里。」
两人最后只看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的对方逐渐陷入恍惚中。
话语中夹杂着深切的渴望,甚至能从那血色的左眼看见不自然的光采。
但却在自顾自地说完话之后,不多加留恋地转身离开,无视在风平浪静后再度掀起的浪潮,独自走进巷子深处。
她的敌意随着对方的离开消散而去。
仅剩连晚风的凉意都吹不散的迷惘,现在才遇到自己的家人能有什么意义。
「回去吧...」
被他抱住双臂拥入怀中,总觉得他现在的温度比她自己的体温还温暖。
她擡头望向他灰色的双眼,好像在灰暗且朦胧的梦里抓到了一点光亮。
能轻易地用双手环抱住他,也能轻易被他挣脱。
「...梓。」
「怎么了?」
她主动地贴近,拨开他脸侧的头发。
快要碰到她的胸口,明明那双眼睛的颜色是那么地深,现在却像是透光的红水晶。
令他想让她的双眼里只会映照出他的错觉可以成真。
可是,一想到她的想法总是会和自己错开,就故作平静地试着问了别的问题来确认。
「...我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吗?」
看到她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想,确实就和她之前说的一样。
能够熟练地拿着针线的手已经不会笨拙到刺伤她自己。
没听见她的回应,却被她的主动接近缩短了距离。
她靠近到他的脸侧,把另一只手和倾斜的一部分重心放在他身上。
好像随时会整个人倒过去却相当轻盈,脚尖碰在一起、裸露的膝盖贴上他的裤管。
暧昧的距离和体感上漫长的沉默模糊了时间,他虽然动摇却依然笔直地回望着她。
直到她傻气又认真地歪着头问:
「你怎么不躲开?」
「因为妳在看着我...」
她的行为带着没有多想的尝试。
像是发现眼前有一扇玻璃窗就去碰了那层玻璃,想知道碰触到的会不会是抓不住的空气。
本来应该就只会有两个答案,所以也不会过多地期待。
但是他的回答让她带着些许的怜爱,温柔地笑了出来。
不清楚原因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妳要笑?」
「开心了就想笑。」
被闭上双眼的她用头碰了一下额头,有一种不同以往的亲近。
沉下去就不知道会有多深,还没坠入最底部却注定会继续沉入。
她意识得到她带来的是这样的感受吗?喜欢或讨厌,会选哪一边?
得不到答案,他更用力地抱紧她。
「...妳不讨厌我看着妳?」
内心的情绪就像在仰望天空时,看不到目标,也没有来自上天的回应。
很自由却又很遥远。
可是,他觉得更困难的是抓住站在原地、还没移动脚步的她。
「因为你不会只是一直看着。」
「......」
但他就只能一直追着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他能做到的。
最害怕失败的,是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会更寂寞的他。
听到她发出屏住呼吸前的吸气声,他才回过神,注意她的动作。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感觉抱在怀里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和他贴得更近。
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些微地加快了原有的慢节奏,像在安抚他,他触动得到她的心。
所以当她的脚步动起来,明白又该松手了的时候,放下的同样是心里的一点负担。
回程的路上,看着她表情放松、走在他身旁,让他能够保持冷静,先暂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真心话
闹别扭的寺:那个男的要是和她穿同套制服就像情侣装了,我也想要一套父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