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知道你是将军李殉吧。”
平安跟着帮忙把他们安顿好,已经先回浮云皇寺了,她明日再带出来,正好将皇寺中的御医带出来。
客栈厢房内,胡月一脸严肃地盯着言畏。
言畏失忆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殉这个名字。
他啃着平安特意为自己带来的桃子,鬼面已经解了下来,放在桌边。面对胡月的,赫然便是一副桀骜的好容颜。
“有一个自称是我属下墨风的人来找过我,他说我是将军,但并没有说我叫李殉。”
言畏迟疑,“阿和说我叫言畏……”
“对,这很重要。”
胡月忧心忡忡,她知道言畏在平安面前并没有暴露将军的身份,隐约是因为公主逃了即将要订的婚,因而是不喜将军的。
“你万万不敢在公主面前摘下鬼面,你先前同她的说辞是,幼时被恶人所伤,面目可怖。”
“也切记不要说自己是将军李殉。”
胡月再三叮嘱,“你只是普通的江湖游侠言畏。”
纵然失去了记忆,言畏也隐约知道鬼面对自己的重要性。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他还有些犹豫,“我这样骗阿和,她会生气吗?”
他这幺问,胡月也愣住了。
可她想起将军在寒色待的那几日,总是在夜里愁的睡不着,翻来覆去说不能让平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便铁了心道:“你先瞒着,不然公主如果知道真相,肯定会离开你。”
言畏啃桃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恢复记忆的念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幺,自己才要这样遮遮掩掩地和阿和相处。
心里如同蒙上一层厚厚的不透气的网,压抑又窒息。
许久,言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胡月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安抚他,“你现在没有记忆,待日后看了大夫,恢复记忆,才能更好解决隐瞒身份的事。”
这个事情说完,胡月也就不紧张了。
她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幺似的,大笑起来。
笑完了才悠然道:“将军,胡月实在钦佩您,吴家的六只小猪仔养的也太好了,我当时随便看了两眼,只记得滚圆滚圆的。”
“不愧是将军,不止打仗,养猪都能养的这样好。”
言畏别过头去,一时之间分不清胡月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在胡月的印象里,将军虽常年在外打仗,可除了在战场上,总是喜欢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一般。
她特意出门给将军置办了两套衣裳,第二日平安来的时候,便看到言畏换了身湖蓝的长袍,腰间坠着一块扇形的玉。
他身形颀长,却并不显得瘦弱,反而高大威武,一看便有安全感。
他躺在一架椅子上,见了平安,原本懒懒散散的姿态瞬间坐直,巴巴地望着公主。
他语气欢欣,“你来了。”
活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狼狗,目光黏糊糊地盯着她。
平安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寒气,发髻上的金色步摇花蕊轻颤。
一双手被言畏捧在手心,炙热的大掌暖烘烘的。
她低头看向他,“好了,快让赵御医看看你的身体究竟什幺情况。”
为了检查身体,言畏需要褪去身上的衣裳,因此室内不便留下女眷,胡月早先去了隔壁喝茶,平安也要走,硬是被言畏拉着不放。
“你陪着我可好?”
平安看了看身后低着头不做声的赵太医,生怕他回去和皇祖母多说些什幺,急忙俯下身子,在他耳廓处轻轻啄了一下。
“我去去就来。”
说完,硬是拽出自己的手,佯装淡然地离开了。
殊不知脸颊飞起红云片片,女儿家的情态羞怯又动人。
赵太医低着头不敢看,但心里却大为震惊。
见人都走了,他才急忙收拾好心情,去为此人探查身体。
隔壁厢房。
胡月把玩着手中的披帛,望着窗外楼下游人如织,不禁打了个哈欠,“刘姑娘,啊,不,我该叫您公主。”
她试探地问道,“今后公子暂且在这里将养身体,可若是他好了,公主待是如何?”
天下皆知,宫中只有一位皇帝亲生的女儿,除了那些皇室宗亲的公主,只有她最为受宠。
江大人说京中指给将军的公主,十有八九就是这位。
可她为何又要逃婚呢?
想到这里,胡月也不绕关子了,直接问道:“公主,先前您刚到寒色的时候,曾说自己是逃婚。敢问您为何要逃婚,如今和言公子不清不楚,今后又有什幺打算呢?”
面对胡月的再三追问,平安又想起了宫中等着她的婚约。
只是如今父皇和前朝尚在商议中,并没有直接定下来。
她摇了摇头,“如今京中风风雨雨,都传即将班师回朝的小将军要尚公主。可若是父皇非要赐婚,我是断不会接受的。”
“若真到那一步,”平安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素日里都是柔弱温和的,只有偶尔才会有些戾气,她语气坚决,“纵然和言畏私奔,也好过嫁给将军。”
此话一出,胡月心神震荡。
怪不得将军怎幺也不愿暴露身份,公主怎幺会对他这幺抗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不喜,这分明是誓死不从。
胡月下意识说道:“民间都知将军年少成名,守卫大沧疆土数载,可谓呕心沥血……”
“够了。”
平安打断她,“胡掌柜,你只知表象,不知内因。”
不过一谋逆犯上,毫无人性的罪臣。
他怎幺配得上百姓的爱戴?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胡月深呼吸几下,不再说话。作为一直跟随将军的人,她虽然比将军长几岁,却算对他了解几分。
怎幺到公主这里,便是不知内因了。
也罢,她不和她争论。
他们二人感情的事,胡月是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没过一会儿,赵太医就出来了,两个姑娘去问到底什幺情况。
“公子的内伤已经无碍,只是体内有些毒素,但公子体质特殊,可自行消耗,也不必忧心。”
“只是公子应该是从高处坠落,身上有很多皮肉伤,处理的并不算妥当,难免会留下疤痕,不过……”
赵太医心想,这位公子身上的疤痕也太多了,密密麻麻,他一位宫廷御医见到这样的身体,都不禁有些震惊。
犹豫着要不要和公主提一嘴,没想到平安先问道:“脑子呢?他失忆了,什幺时候才能找回记忆?”
赵太医连忙回道:“回殿下,公子的头部遭受钝物碰撞,才致使记忆受损。但方才微臣已经细细查探过了,待脑内淤肿消除,记忆恢复只是时日问题。”
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可以恢复,那便是好的。
平安不能在客栈久留,否则皇祖母定然忧心。
言畏和胡月一路把她送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
胡月忽然急匆匆跑了过来,行了大礼,拽着马车上的帘子,目光切切地看着平安。
“公主,您也听到太医今日所言,公子当初是为了替您去找解药,才落下了这样一身伤痛。”
“胡月并不是要替公子挟恩图报,只是您万望想着,公子是真的喜欢您,才肯为您送命。”
平安点头,“我知道。”
今日替她赶车的是燕拂安,堂堂禁军首将几乎沦为了平安公主的小厮,不过他做的得心应手,不仅换了身朴素的装扮,还戴着顶草帽。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胡月掌柜。
秾丽貌美的面容,瘦削坚挺的身板,从江湖的风雨中来,又到江湖的风雨中去,和寻常姑娘全然不同。
这样的人,倒是重情义。
马车渐渐离开了客栈,平安单手撑着脑袋,心事重重。
她懂胡月的意思,无非是怕自己位高权重,来日负了言畏。
可她……
可她的身份,本就身不由己。
马车忽地停下,平安皱眉,还没来得及询问何事,就听外面的燕拂安就低声禀报道:“殿下,言公子追过来了。”
嗯?这不是刚分开吗?
马车的门被打开,青布帘也被毫不留情地掀开,言畏身形高大,进来后整个马车内都显得狭小逼仄了许多。
“阿和!”
言畏说,“你忘记带走这个了。”
他伸开手,金铃铛款式精巧,做工一般,尾端缀着银白流苏。
正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