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她

爆炸火光在凌晨划破黑夜,直到中午时分灰尘才散去。

烈日炎炎之下,昔日的钢筋水泥建筑被炸成采石场,

日头照在废墟上,却只照出满目疮痍尸横遍野,残缺不全的人体组织四散横飞,到处都是浓重血色。

姜泠握稳组织钳完成手术的最后一步,担架队适时赶来,擡走这个腰椎以下全部截肢的伤员。

她撑着碎石站起,眼前有一瞬的眩晕。

连续目睹了几个小时的鲜红血肉,视网膜难免屈光不正,暂时性失明。

“有没有骨科的医生?!神外那边一个颅盖骨折的病人颅内压增高,要请会诊!”

广播喇叭里传来催命符。

幸好有人应下,给她争取了一点休息的时间。

姜泠的状态很混沌,迟缓地伸出手放在阳光下照射。

骨节白皙,朦胧幻影。

不确定是度数问题,还是她的手指在抖。

眼镜是现场一个医护借给她的,度数勉强合适,但真的很丑。

愣了一分钟,她摘下鼻梁上不属于她的眼镜,踱步朝临时物资站走去。

到了物资站,她领一件新的白褂换上,拿着面包果腹,脸上没什幺表情。

这是她交换到马来西亚的第二周,想找的人一直没有等到,先等来一场天灾横祸。

她为了逃离才来到这里,麻木地做手术救人,柔肠冰冷,不悲不喜。

“这里有人中弹了!”

碎石堆那边忽然一句高喊。

漏洞百出的话,在生死场里,竟也成了百发百中的诱捕器。

姜泠怔松一下,把面包放进白褂口袋,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经过废墟转角,在一条没有任何医护人员的道路中央,她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美人儿,”柏桑转着手里的步枪,面露凶光,“裴少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他好像是哪个司机来着。

姜泠反应了很久,戴上眼镜勉强看清楚状况,这位亚裔猛男的身后停着一辆越野车,左右方向都站着随从。

“裴少?”她喃喃重复一遍,大约想起是谁了,“他人呢?”

“在车里。”柏桑用枪口指了指。

但她没有往前走,像是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裴少问你要不要换副眼镜。”柏桑再补了一句。

姜泠回忆片刻,终于记起那人的脸。

她确实需要换副眼镜,不然血肉模糊的眩晕会更严重。

废墟中,一袭白褂的美人朝前走了数步。

柏桑狞着笑,吹了声口哨。

旁侧的人早已就位,立刻把毫无防备的她擒住套进麻袋里,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剧变无声无息,唯有碎石地上,落着小块面包。

*

屿邸是裴家的巢穴,一栋极具南洋风格的滨海庄园。

“问出什幺了吗?”裴枢从中庭下来,遇见正打算汇报的柏桑。

柏桑一脸凶神恶煞:“玻璃胶囊不见了,人绑牢了还没审。”

裴枢朝侧骑楼走去:“你怎幺去接她的?”

“麻袋套回来的。”

“谁做的任务?”

柏桑报了一串名字,然后郑重宣词:“裴少,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规矩。“

“用你提醒?“裴枢扫他一眼,迈过侧骑楼的门槛。

侧骑楼没有窗,室内由惨白的炽灯照亮。

她被绑在铁椅上,似是奄奄一息地歪着雪颈,凌乱额发和几道血痕将她修饰得更为魅惑,白褂却干净得没有一丝玷污,是女人很难拥有的禁欲美。

魅惑巫妖披着禁欲的皮,美得反而更邪恶。

“这女人诡计多,最会装弱,”柏桑嗤了一声,“我又没把她怎幺样,睡着了就跟晕过去似的。”

“你不会说话可以让我说。”

柏桑讪讪闭嘴,靠着柱子站。

“姜泠,27岁,骨科主治医生,内陆人,独居,单身,父母双亡,”裴枢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你的父母生前分别是神经外科和心脏外科的大主任,而你发表在SCI上的毕业论文主题是义肢矫形,似乎与你的前男友有关。”

她幽然转醒,清冷的眸子并未聚焦,直勾勾地看着他。

“姜医生,”他的咬字似乎在蓄意揭穿她昨晚说的谎,“你为什幺来槟城?”

她被绑缚,他肆意踱步,猎物与猎者高下立见。

她动了下嘴唇,

“听起来,你并不完全了解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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