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第一次见到翠玉的时候，那人正站在一堆抹了厚重脂粉的女人中间，只穿了一身素色旗袍，娉娉袅袅地站在街边。
她走近几步，才看清对方苍白的脸，耳垂上还带了一对小小的蝴蝶耳钉。
见她来了，翠云恹恹地瞧了一眼，领着人往弄堂里去了。
先是进了扇破旧褪色的门。淑芬跟在她身后，提着裙摆绕过堆在天井里没洗的几桶衣服。把帘儿一掀，就露出里面狭小的床和一个梳妆台。
翠云背对着她脱下衣服，瘦削的肩胛骨像只展翅的蝴蝶。她仿佛被刺到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咬着嘴唇犹犹豫豫的，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不。
翠云的衣裳已脱到腰间，胳膊环着胸，露出白皙柔软的上半胸脯，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她。
“小姑娘，”她的声音轻轻巧巧的，带着丝恼意，“不要拿我来讨开心。”
“我以为…”淑芬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翠云低头扣着扣子，有些好笑地说：“你以为什幺？站在那条街上花枝招展的哪一个不是妓女，你什幺都不知道就跟在我来了？”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不知道哪天就被卖到书寓里去了。”淑芬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的。只是原先未接触过，难免有层朦朦胧胧的雾，这样一下子掀开了，心里又生了退意。像这样赤裸裸地将皮肉展开来给人看，像是砧板上的肉。于是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翠云挑着眉顺手将她往外一推，说小姑娘就不要来这种地方了。她站在门外看着垂落下来的帘子，突然觉得这一走下次就难以再来。
月亮刚刚爬上枝头，她在翠云床头放下钱，踏着皎洁的月光往家走。
一到夜晚，弄堂里就热闹起来了。一盏盏写着花名的灯笼都点亮了挂在檐下，她沿着街踩着灯笼的影子走着，坐在龟奴肩头的姑娘摇着扇冲她眨眼。
她怯生生地往里缩，瞧着满街涂脂抹粉，伸着苍白瘦削的手来拉客的妓女们，慌慌张张逃也似地跑了。
像是妖精，她捂着狂跳的心想着。
回去后，淑芬躺在柔软的床上，做了一夜旖旎的梦。梦里的翠云变成了长着蝴蝶翅膀的妖精，长发垂落到腰际，她低头吻着自己的指尖，娇娇柔柔地喊着：“陆小姐，陆小姐……”
淑芬醒来后，只觉得心里怅然若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一头栽进了妖精窝里。
难怪世人都爱流连温柔乡，她伏在翠玉膝头这样想着。翠云轻柔地抚摸着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但是翠玉和那些人不一样。她们涂脂抹粉，挥着手帕扭着腰，恨不得叫全天下人看见她们的风情。而翠云永远恹恹的，像是随时会随风飞走一样。
淑芬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只觉心中一惊，忙攥住翠玉的手腕。翠玉声音轻飘飘地落入她耳中。
“魇着了？”翠玉问。
她只是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