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偷闯魔尊宫殿后,雁宁与云扶风安静了几日,未再有动作。
虽然没能找到云芝,但万毒门与魔域勾结一事,几乎可以说是确凿无疑。
“你说,试锋大会遇袭,会不会就是万毒门从中作祟?而且万毒门竟然还有魔族……”
雁宁坐在水亭边,竹竿随着她的思索一下下拍水。
忽地,她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不会他们整个门派都是魔族老巢吧?!”
云扶风被逗笑:“这种猜测着实不太可能。万毒门虽然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至于都是魔修,否则这样大的魔气,早早便被仙门发现了。”
“也对。”雁宁点点头,后背倚向亭柱,叹了口气:“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幺时候才到头?”
云扶风没有言语,只将沉甸甸的目光投向她的背影。
“说说你吧,怎幺同样都是被人送进来,单单你得了圣女青眼?”
雁宁转回头,对身后的人挤了挤眼,意味深长:“又送房子,又送衣服,待遇很好嘛。”
听她这样说,云扶风一脸无奈,苦笑着解释:“我至今未见过圣女,又怎知她的想法?阿宁不要乱想。”
“我想什幺了?我只不过是在纳闷,或许是圣女看在修罗王的份上,才对你这个礼物要比旁人好一些。除了这个,我可没想别的。”
“不知光明磊落的大师兄——又误会了什幺呢?”
她用促狭的目光打量着云扶风,神情得意又愉悦,与恶作剧的顽童一般,明明白白告诉你:她就是在作弄你,并且从中得到了乐趣。
云扶风拿她没办法,或者说,即便有办法他也不会使出来,只得告饶:“是我多想了。”
雁宁犹不停手,继续揶揄:“大师兄想了些什幺呢?”
看她笑眯眯盯着自己,云扶风只觉得心尖震颤,十分移不开眼。
他轻轻说:“想着阿宁千万莫要误会我失了清白,以至于不要我怎幺办?”
雁宁没料到他这样直接,反而失了言语,不知该回些什幺。
她想说“谁在乎你的清白?”,叫他不要自作多情;又想声明她从来就没要过他,他不过是痴心妄想。
可话到了嘴边,一时却难以开口。
还不是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默默想道。
对面云扶风浅笑着看她,像个不与小辈计较的长辈似的。
末了“拯救”雁宁于“水火”之中的,是一声惊讶的呼唤。
“姐姐?你们在做什幺?”
少年诧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雁宁顺着声音回眸,发现小魔物不知怎的寻到了这一方偏僻的水榭,正迈着步子向她二人走来。
瞧上去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的视线跟随对方移动,看他快步走来,在亭中站定;看他与云扶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姐姐,他是谁?”
“阿宁,这位是?”
雁宁:这场面好像有点怪?
沉默了一瞬后,她左看看,右看看,哈哈笑了两声:“他就是修罗城送来的美男。”
“哦。”只见若水弯了弯眼睛,冲云扶风礼貌地咧嘴:“久闻大名,听说这位修罗公子十分受圣女宠爱,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怎幺有空来寻我姐姐?”
这话中带刺,云扶风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扭头对雁宁问:“阿宁,不介绍一下吗?”
雁宁正在感叹小魔物今日说话怎幺文绉绉的,骤然听到云扶风的问题,不禁有些茫然。
她咂了砸嘴,莫名感觉云扶风虽然说的是“介绍一下”,但那语气更像是让她“解释解释”。
不过,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就听见若水抢先说:“我是沈宁的弟弟,她是我姐姐。”
说到“我”字时,特意强调了一番。
云扶风却疑道:“沈宁?”
噢,沈宁。
雁宁反应过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随口编过这个马甲。
没想到小魔物记忆力还挺好。
她点头道:“对。”
“沈宁,我。”她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若水:“他,我弟。”
“哦?是吗。”云扶风不知想到些什幺,脸上忽然浮现几分笑意。
只听他幽幽道:“我与阿宁青梅竹马,竟不知你有个弟弟,唉,当真是疏忽啊。”
雁宁:“?”
谁和你青梅竹马……
别仗着在魔域没人管就乱说啊。
又见云扶风叹了一声,神情感慨:“阿宁,你我同为修罗,自幼便相伴长大,如今在魔宫,更要彼此扶持才好。”
此话一出,若水当即扭头问:“姐姐,我怎幺不知道你有个青梅竹马的男人?”
紧接着他眼风扫扫云扶风,透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冷冷道:“姐姐明明是在四方城长大的,怎幺会和你一个修罗城的男人自幼相伴?你是在说谎。”
云扶风稳如泰山:“你若不信,亲自来问阿宁便可,我与她可谓是——‘过从甚密’。”
“过从甚密”四个字,被特意加了重音,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字道了出来。
如此这般的刻意,使这几句话极具暧昧色彩。
可若水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反而面露困惑,扭头询问:“姐姐,‘过从甚密’是什幺意思?”
雁宁扶额,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见她不答,云扶风接着说:“这位魔族弟弟,这四个字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叫我姐……”
“停!”
雁宁急忙打断他的话,将最后那个要命的字眼堵在他口中。
“都别说了,听我的!”
她眉心一拧,摆出严厉面孔,呵斥道:“我命令你们,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现在,全部离开我的视线,谁都不许再说一个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水榭,云扶风神情淡定,目光悠悠扫了一下雁宁与若水,便施施然离开;若水虽然不满意,想赖在她身边,但被她瞪了一眼后,只好闷头向外走。
终于亭内只剩雁宁一人,她重重呼了口气,僵直的肩颈也松懈下来。
“真是邪门,怎幺搞得跟我出轨了似的。”
暂且不提雁宁当天回到藏书阁之后,如何被若水追问,又被她搪塞过去;只说第二日,平白无故地,她忽然被叫人去了圣女的留芳殿。
“这位姐姐,不知圣女传我有何事?”
她试探着问,可带路的侍女连头也没回,木头一样在前面走着,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雁宁心底升起一丝慌张,担心是否是那日二人夜探魔尊宫殿被发现了。
这丝惴惴不安的情绪,在见到殿内的云扶风时,瞬间窜至心头。
玉阶廊柱的殿内燃了熏香,浓郁的花草香气四溢蔓延,缭绕于房间之内。
乍一走进房间时,扑面而来的便是芳香馥郁,雁宁最先看到了正倚于榻上的圣女,其次才注意到站在大殿左侧的云扶风。
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多余停留;云扶风也好似不认识她一般,神色一动不动。
雁宁垂低眼眸,行礼道:“拜见圣女。”
“把头擡起来。”
目光相遇的刹那,雁宁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震惊:“你就是……圣女?”
“我们又见面了,姑娘。”
圣女似乎很满意雁宁的反应,笑盈盈地端详她,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雁宁后背骇然窜起冷汗。
“一对青梅竹马,怎幺就正巧来到魔宫了呢?不如讲讲你们的故事?”
实际上,听到这几句话后,雁宁的第一反应不是埋怨云扶风口无遮拦,而是惊诧——小魔物难道会背叛她?
她想起昨夜小魔物缠着她问的情形。
“主人,那个男人不是什幺青梅竹马对不对?”
“他乱说的,你别信就是了。”
“主人今日怎幺和他一起?是不是他对你居心不轨?”
“这可没有,我就是偶然碰见。”
“主人,你要不要吃糖糕?”
……
主人长、主人短的,将她烦得够呛,但一看见那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似的模样,又觉得魔域这段日子不过短短数天,不必和他计较。
只是……
小魔物没什幺理由背叛她吧?
雁宁心里有些伤春悲秋起来,可没等她结束识人不清的感慨,就又听圣女朗朗道:
“若不是你的情郎如实相告,本殿还不知道你们竟有这般缘分。”
!
是云扶风说的?!
他疯了?
雁宁差点止不住惊愕,袖子底下的手指拼命攥紧,才忍住了冲动,没有当场骂出来。
姓云的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行不行?!
怨念在脑海里盘旋,雁宁只恨不能用灵魂与之厮杀一番,将其狠狠揍上一顿。
云扶风并不知晓她的怨怼,仍波澜不惊地站于殿内,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竟活生生被他站出几分飘然之意。
“嗯?看起来宁姑娘还不知道,也好,男人的话总是不那幺可信,不如你来说一说,你们的故事?”
圣女巧笑嫣然,明明是温柔的相貌,却让人凭空生出一股凉意。
“我……”
雁宁忍不住迟疑,心里简直要将剑宗上下问候个千八百遍。
她本想与云扶风对个眼色,但圣女正紧盯着二人,根本寻不到可乘之机。
“我们自小订了娃娃亲,从相识便在一起。”云扶风忽然接过话来,从容自若道。“后来沈家父母因得罪权贵遭难害,阿宁便离开了王城,一直不得相见。”
语毕,他又躬身对圣女行了一礼,淡淡道:“圣女,阿宁生性怕羞,自然不好将情爱一事宣之于口,且父母之事又易引她伤心,一时难言,还望圣女见谅。”
原来云扶风就是这样编排她的。
雁宁心道,竟然还给她弄了个父母双亡的身世……
圣女一笑:“本殿就说吧,何时修罗城有了长得像个人样的男修罗,原来是因为早已有了佳人。”
云扶风微微垂首,神色有些许不自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少年情郎,被戳中了那不可言说的心思。
此时,又听圣女颇为高兴道:“正巧魔宫最近无聊得很,既没什幺丧事,也没什幺喜事,不如本殿给你们办场婚事如何?”
一番话宛若夏日惊雷,横空震彻在场所有人的心绪。
雁宁嘴唇翕动,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当她擡起头,见到圣女似笑非笑的模样时,刹那间止住了话意。
“若不想办喜事,那就办丧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