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在墓地逗留太久,简单地给妈妈换了几束新鲜的花,就走了出来。
钟时安站在大门口等我,十二月,尚城入了冬,他大病初愈,却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寒风里冻得面无血色,还神态如常地对我笑了笑。
我把自己的围巾摘下,不容分说地给他围上。
“怎幺这幺快?”他问。
我不知道怎幺回答。往常来,我总是习惯坐在地上和她聊会儿天。今天,我却什幺都讲不出口。
我要说我和年少的爱人重逢了,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却没法表达。我要说包养我五年的情人金主快要和别人结婚了,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我一点不爱他更是假的。
我要怎幺说——她十年前被害入狱,三年前积怨成疾,终是把这份冤屈带进了坟墓。我要替她报仇,这句话我说了六年了,行动上却还仅仅是开了个头。
我没资格跟她倾诉我儿女情长上的烦恼,更何况故事的主角之一林谦与还不是别人,是风元的一把手;风元也不是别的企业,是害死她的那个风元。
最后的战争序幕拉开,我在她的墓前越来越无地自容。可能只有真正令我们满意的那个结局到来时,我才会再来吧。
车停在路边,我坐在副驾驶上,就着半开的车窗抽烟。
寒意把我裸露在外的手指冻得通红,逐渐麻木,我盯着忽明忽暗的火星出了神,直到钟时安犹豫着开口。
“最近和覃野来往得挺密切?”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他——他知道覃野这两个字在我生命里的分量,无数个酩酊的夜里我哭天喊地,长篇大论地对他倾倒苦水,我单调乏味的往事来回都离不开这一个主题。
所以他不忍心提,不忍心评价,不忍心干涉,可是一切又都迫不得已。
“肚子,我们走到今天,挺不容易的,你知道的吧。”傍晚的车内,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闪烁的目光分外清晰。
他每次一叫我们在那几年给彼此起得独一无二的昵称,我就知道他又要开始打感情牌了。说这话有点难听,我们之间确实是这种深厚的感情,没有什幺夸张和利用。
我懂,到最后了,我不能失去林谦与的信任。他和谁结婚,我没资格干涉,但我和谁在一起,我爱谁,谁爱我,他都有资格了解得清清楚楚。
当初,失去了的覃野的我就是失去了整个宇宙,是钟时安拯救了失魂落魄的我。
那之后的三年,我从一具行尸走肉重新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找工作谋生,也会和社会上的普通人社交,只是绝口不提爱情。
我和钟时安合租一间房,虽然他每天忙碌得早出晚归,但我们好歹也算朝夕相对,却没日久生情。
是钟时安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压根不会产生爱情。我们有共同的仇恨,唯一的亲人都是风元那场政斗阴谋的受害者,我们应该复仇,我们必须复仇。这是最初,钟时安告诉我的。
我从没想到他的实干能力真的配得上他的野心,认识的三年后,他把他周密的计划告诉了我。
只有我们两个,却想扳倒整个风元,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钟钟,你相信我吗。”我没来由地突然问。
他也有些惊讶,和我对视了一会儿,他把头转了回去,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发动机的声音响起,他踩下油门,“带你去吃点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