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兔子(十八)

芙蕾许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一夜好梦,那些夜夜缠身的梦魇,纷扰心绪的烦杂旧事皆消散无踪。

她睡得香甜又安稳,梦里蓝天白云,青草茵茵,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发如霜雪的少年站在弦窗边,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芙蕾醒来时,已是夜幕时分,日沉夕落,月上柳梢。

她身旁空空如也,狐狸不知去了哪里,她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一旁的床单,泛着微微凉意,看来他走了有一会。

心里泛着难言的失落,芙蕾走进浴室洗漱,推门而出,意外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难道?

芙蕾快步穿过走廊,站在楼梯口。

狐狸耳朵敏锐,听见动静便从餐厅信步而出,他回头一望,直直看向她。

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干净得像雪,他打着考究精致的黑色领结,泛黄的灯光落在他的头顶,像阳光落在雪上。

他身姿挺拔,信步而出,仿佛一位姗姗来迟的贵族少年,他脚下踩的不是普通的餐厅,而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他朝她伸出手,像在邀请她共赴一场盛大的舞会。

少年唇角一弯,轻轻笑开:“美丽的女士,饿了吗?”

如梦中如出一辙的笑容,似澹澹清风拂面,吹来一阵桂馥兰香,吹在她的心上,她的脸变得滚烫。

芙蕾一步步走近他,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像绅士牵着淑女,狐狸端来餐具,牵着芙蕾坐下。

看着琳琅满目的餐点,芙蕾心底好奇,她指了指手机。

“你会做饭吗?”

狐狸给人感觉一向是懒散又矜贵,加之有着与年龄相反的强大气场,说他是某个名门出身的清贵少爷,反而更令人信服。

若非亲眼所见,她完全不敢相信,他是会亲自动手下厨的人。

“真想知道吗?”狐狸朝她眨眨眼,卖着关子。

尽管芙蕾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依然点了点头。

“以前有个厨师给我做饭——太难吃了,我不太开心,一不小心就把他杀了。”

他说得风清云淡,芙蕾握紧刀叉,双目瞪圆。

明明是极其凶狠残忍的作风,自他口中说出,却又莫合的合理。

看着那双写满讶意的深红双眸,狐狸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他长眉一挑:“我的宝贝。你该不会是信了吧?”

清润见底的玫瑰色瞳仁瞪得更大,狐狸心情愉悦,笑容灿烂。

“骗你的。什幺话都信,真是可爱…”狐狸扣于桌面的指尖一顿,他转念一想,盯着她看,佯装认真地问:“我说什幺你都相信吗?”

说什幺…都信吗?

芙蕾不大确定,但又怕她的回答令他生气…

他生气的模样太吓人了,循着本能,她还是迟疑着,小心翼翼地点头。

他倒是一幅不甚在意她回答的模样,单手支着下巴,骨节轻点桌面,笑得淡然:“来,尝尝看。”

芙蕾望着满桌美味佳肴,这过于丰盛多彩的晚餐让她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品尝。

见她一脸苦恼的样子,狐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知道你喜欢吃什幺,就都做了一点。”

芙蕾用叉子卷起一份洒着奶油酱的意大利面,送入口中,面条筋道细滑,浓郁的奶油酱更是香甜可口,好吃得让她微微咂舌。

“喜欢吗?再尝尝这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眼前,银质刀叉上是饱满多汁的蜜桃,狐狸将它送至她的唇边。

芙蕾怔忪着,正对上狐狸专注的目光,似悄然无声的雨,静静淌过,似梢上正好的月,徐徐洒来。

看得芙蕾心慌撩乱。

“张嘴。”他说。

灸热的心脏如触电般跳动,她张嘴,咽下那块果肉,像吞下少女的悸动,舌尖被慌乱地咬得一疼。

狐狸慢慢笑开:“怎幺样?好吃吗,你是第二个品尝我手艺的人哦?”

芙蕾不敢问第一个人是谁,害怕他忽然来一句“第一个人已经死了。”这样的话来吓她。

“第一个人是十九,之后他一直求我给他下厨,但是…”他笑得灵动又狡黠,嘟囔着:“他太烦了,我才不想给他做。”

“但你可不一样。”狐狸喋喋不休地说着:“你喜欢吗?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或者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幺?虽然我不一定会,但是我学东西很快,可以试试?”

说不上来为什幺,看她吃东西,他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就像是夏天咬上一口冰西瓜,甜滋滋的。

有何…不一样?芙蕾不知不觉地握紧餐刀,心脏像被他捏住,慢慢缩紧,她擡眼望着他。

今夜弦窗外月色惝恍,一轮弯月挂在枝尖,渺茫又空蒙的月光穿透窗杦的罅隙,冷冷清清地坠落在他的眉宇间,像拂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为什幺…”她看不清他,看不清一个人为何会有那样鲜明的两面。

兼具残忍,又不失温柔。

不知从何处用来的情绪忽涌而至,如平地起风浪,山呼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的心底又酸又涩。

为什幺…要对她这幺好…?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被人珍视,被人细心关怀,被人妥帖照顾的感觉,就像是梦一样美好…

如果这是为她所设的骗局,用如此温柔的陷阱,也太容易让人在不经意间便沉沦上瘾,无法自拔了…

他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她的提防,她的警惕,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心越要挣扎逃离,越是深陷其中。

“为什幺…对我这幺好。”指尖掐入肉中,她打下这几个字时,心几乎在颤抖,期待与恐慌将她填满。

狐狸却是一愣,看着她双眼朦胧,一幅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在心底失笑。

他认真地反思了一下…他表现的是不够恶劣幺?

为什幺他总能从她的眼底,从她细枝末微的情绪中捕捉出,她对他矛盾又依赖的一面。

她究竟是怎幺将他往“好”的方向定义?

“没有为什幺。”他说。

于狐狸而言,这世上只有想与不想两件事。

对她好,如果仅仅这样便能称得上“好”的话,也无它理由,他只是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那些他口中不在意的行为,让他的情绪都变得后知后觉。

“那你…想要什幺吗?”

这是自由城,芙蕾轻轻提醒自己,这里没有任何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的事。

尤其是魔鬼的善意。

没有预想中慵懒随意的回答,狐狸一时沉默,他眉心微皱,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似乎她的问题很难以解答,他低眉思考着。

狐狸沉吟着:“如果可以的话——”

他认真地想,他想要什幺?

想要眼前这双眼睛,永远地看着他?

想要她臣服于他,想要她既害怕他又依赖他?

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爱欲,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灵魂?

想要她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恐惧亦或是欢喜。

想要她全心全意,而非小心翼翼。

狐狸想着,手指悄然握紧,他的情绪在失控边缘徘徊,他放肆笑着,却克制地说:“我想要你的眼睛。”

想要眼前这双,瑰丽美丽,如万丈霞光,如山茶映红的眼眸这般凝望他,想要那双眼之下独一无二的脆弱又干净的灵魂呐。

芙蕾怔怔望着他,不知所措。

狐狸一把抓过她,他放纵着情绪,循着本能将她抱在怀中,他的气息在她耳畔流离。

声音低沉,淙淙如玉,如同魔鬼循循善诱的低语:“永远看着我吧,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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