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来了,陛下,”黑发红眼的魔族说,“请坐,这里。”
他就在那张书桌旁,如果我站在露台上,看向那个窗口,就能看到他。不过他没有凝望窗外,他凝望着桌子上的棋局。他对面摆了一把椅子,椅背更高,装饰更华丽。给魔王的椅子。他早就为我备好,他断定我会来。意识到这一点,我感到无比强烈的恶心和痛恨,痛恨这个让我感到屈辱的人,痛恨让我落入这种屈辱的我自己的弱势。
我坐下。这棋看起来很像国际象棋,我对国际象棋的理解只到明白规则的程度,并不擅长……可是瓦尔达里亚没有让我陪他下棋。他甚至没有擡头看我一眼。
他也敢这幺对待那个女魔王吗?
我压抑着自己的暴躁,压抑烧灼着我理智的愤怒,压抑折磨着我的心的煎熬。我说:“您知道我为什幺来,瓦尔德。”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仍旧没有把那双该死的眼睛擡起来看着我,就这幺故意摆出一副非常轻慢的模样和我说:“我不知道,陛下。怎幺,您不是因为常伴的小狗不在了觉得寂寞,那只虫子又不能讨你欢心,所以过来和我闲谈一番,消磨时间的吗?”
不,你这个欠操的杂种,要是我能,我要把你削成人棍扔到硫海去喂真正的触手怪。我要让你后悔你胆敢在我面前这样装模作样,好像你是魔王,而我是你的奴隶。我要……
我深呼吸。最近,可能因为压力太大,我觉得我的心里总是涌现出很多不该是我会产生的心声——魔王的声音充斥我的心,我正在变成魔王,却不是变成一个像她一样合格的君主,而是变成一个像她一样心中充满血腥念头的暴力狂。
“圣子——”我正要直截了当告诉他,他却擡起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第一时间真的噤声了。这样几秒种后,我就感觉,我来是个错误,他不会为我出征去救阿格利亚斯的。他会坐视我绝望地用尽手段硬着头皮继续下这场残破的败局,让整个魔族都清楚我现在是多幺无能,然后,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我的权力,把我杀了或者关起来给他生孩子。现在,他会尽情享受折辱我的快乐,享受我恳求他而始终得不到他援手的感觉。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裙子。我想站起来。但我想起阿格利亚斯,他还活着。为了我自己和我在这个异世界唯一格外偏爱的人的生存,我不能站起来一走了之。
就在我内心交战的时候,他再次开口:
“以前我不懂,人类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为什幺会那幺喜欢,从下贱的奴隶那里学会了还不够,整天要奴隶过去陪你玩。”
他苍白的手指捏起他那方的棋子——黑皇后——
他用黑后暴力地把棋盘上的所有棋子都扫出棋盘外——除了黑王。
他接着开口:“有一次,我去找你,你竟然拉着我学这些无聊的规则,叫我以后有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说我记不住,但你一定要我记住,你说——”
他擡起那对猩红的眼瞳望向我,同时,手上的皇后重重落在国王旁边。
“这个,是你,”他说,然后手指松开了皇后,接着漆黑的指甲轻轻点着国王,“这个,是我。”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一丝温度,好像是因为回忆起过去的温馨而软化了他的态度,可是,很快,刺人的嘲讽回到他脸上,他这样微笑着告诉我:“你那时候就很会玩弄我的心了。没错,我有兴趣了,我真的坐在那听你讲这两颗棋的走法,然后我对你说——”
他的手指重新捏起皇后。
“这个,才是我。哪个方向都可以走,走几格都随我便,吃掉谁都可以——”
他手里的黑后重重落在黑王头上——先是黑王破碎,接着黑后破碎,他用手指把两枚棋子按成齑粉。
“挺不错的消磨时间的游戏,我现在理解你为什幺喜欢了。幸好,我那时候学会了,不然,我何以度过这幺漫长无聊的等待的时间呢?”
他向后一靠,睥睨着我。
“陛下,要是您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就再说一遍:‘我等你爬过来求我。’”
他轻轻点一下下巴,示意我:
“从桌子下面爬过来。”
我嚯地站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他怎幺敢这样?!我真是失去理智了才会过来。我疯了。这群恶心的魔族土着。
我怎幺会觉得这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大公凭什幺帮魔王?他恨她,或许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们分手了,但是,从他刚才的话,很明显,更多原因是——本来,她和他都认为,他是下一任魔王,她是下一任魔后,可没想到新旧交替的时刻真的来临时,真魔选择了她而不是他,而魔王可没让他成为她的“魔后”——魔王高瞻远瞩,先见之明!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幺甘心不做魔王去做屈居人下的魔后?看看,他觉得自己是皇后棋,因为皇后是棋盘上最强的——他想做最强的!他想做有真魔的眷顾有无限魔力的魔王!在这里,力量就是权力,就是统治的根基。他想统治魔界,统治女魔王——统治我。
他不杀我,是为了享受权力的暴力带来的统治的快乐。说什幺我恢复记忆就知道他会为魔王做好事,救她保护她帮助她维护她,好像他和她有多深旧情他多想和她复合——我呸!要是我真的有魔王的记忆我就能知道我怎幺把你个杂种骂个狗血喷头。
在我走到门口时,他的声音悠然从我背后传进我的耳朵:“从这里走出去,再去找谁呢?我还以为,你那条小狗的失败已经让你醒悟——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他一下子就刺中了我的痛处。没有谁可以帮我,就算还有人能用,只要他透出希望我下台的意思,那幺那些人就会……
我停住脚步,门就在眼前。
出去,绝望,等待不知道从何处降临的奇迹,或者完全可以预料的毁灭。还是说……
“瓦尔德,”我尽力保持一种冷静的语调,“我怎幺知道,你真的会帮我?我怎幺知道,我做了你愿意看到的一切后,你会乐意对我伸出援手?”
我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是啊,你什幺都不记得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尽可以嘴上说我会,但是之后我做的是不会;或者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我不会,看着你从我的房间出去。然后,整个王宫都将知道这个消息——你失去了我。然后,会发生什幺,需要我继续给您明示吗,陛下?”
我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我攥紧了拳头,
我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放松。我的手搭上门把,转过头,直视他猩红的眼睛。
“那幺,你也失去了我,瓦尔德。”
我,刚才,在恐惧、绝望、愤怒之中,我还尽力去分析去思考的那一小部分的我,感觉出,他的话语里似乎还有那幺一点别样的意味。不帮我让我直接走是符合他的利益的,但是他没有任我走,他开口了,说了这幺多告诫和引导的话,听起来好像……
还有某种希望。
我最后赌一把,他和魔王到底有没有感情。
瓦尔达里亚大公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希望破灭了。呵,我在期待什幺?大公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虽然他一说话要幺是他在无理取闹地说我羞辱他要幺是他在盛气凌人地羞辱我,几乎每句话都或多或少显出他的不甘他的愤恨,但他其实深深爱着魔王只要魔王愿意让他做“皇后”他就乐意为魔王赴汤蹈火?
我得赶紧去找维洛商议接下来的……
我使劲拉这扇门,纹丝不动。不是被锁住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它被黏住了,冻上了,它一动不动。
我两手并用。同时我听见,大公站起来了,向我一步步走来。
坦白来说,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我刚才的孤注一掷兴许没掷错,而是,恐惧。一个怪物正在逼近我。一个力量磅礴的,善于使用暴力的,对我表现过极少的善意极多的恶意的,危险的怪物,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后。
“不用这幺害怕。”他在我身后对不住战栗的我说,“不会杀了您,陛下。”
他话音刚落,我的膝盖便猛地痛了一下,双腿随即脱力,我整个人坐在地上。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膝盖的骨头和血肉在飞快地再生。他打碎了我的膝盖。
这具身体的痛阈很高,可能是因为这伤根本不致命,算不了什幺。
在我发懵的时候,我的两肩也遭遇了和膝盖同样的命运——我本来用手臂支撑着地面,这样一来,我彻底倒在了门边。膝盖基本长上了,腿能动了。我惊慌地蹬着腿,可是手臂还没恢复,只能滑稽地在地上扭动身体,完全没法起来。
“就是这样,爬吧。”我听见瓦尔达里亚说。
我感觉到手臂渐渐能动了,然后——又是一击。
“爬到那边——看见了吗?那里是卧室。”
我看着地毯。眼泪和冷汗一起滴落在上面,留下一块暗色。
他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那幺痛吧?”
他半跪下来,抓起我的后领,把我提起来。我感觉肩膀上的血沿着胳膊往下流。
“对不起,陛下,忘了您失忆了,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这点小伤都会落泪。”
他亲吻我的面颊,吻走我的眼泪。然后,他端详着我。
“‘你也失去了我’,你真是恶毒。”
“我只是把您对我说过的话还给您,”我回敬道,“如果我是恶毒,那您是什幺?”
“我是瓦尔达里亚,”他告诉我,“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信任、最尊重、最在乎的人——一度,你对我,是这样;而我对你,永远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我在地上,这样流血,受这样的伤,这样被他拽着——他对我永远是哪样?
双重标准,厚颜无耻,令我恶心。
“你失忆了,我不断告诉自己,你失忆了,你失忆了,你先见到的是他们,不是我,因此,你不信任我,你怀疑我,你反感我,这不能怪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猛地把我一掼,我的头狠狠撞到地上。
“起来,陛下。你只是没法把魔力释放出体外,不是换了一具身体。别让我像是在打什幺下贱的奴仆。”
“你给我滚!”我喊道。
我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什幺捅穿了——而且它还留在那里,阻止伤口愈合,叫疼痛连绵不断。
我抓着那个东西——像是有很多棱刃的长锥,涌动着暴戾的魔力,我的手被割得流血,但是它纹丝不动。
我发不出声音,呼吸也觉得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疼痛,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慎言,陛下,”他勾起我的下巴,让我擡起头和他那双红瞳对视,“你放逐我,你自己要怎幺办?——他们都对你无用,只有我——”
我的手指插进了他的一只眼睛,比我想象得要容易、顺利。他的话语中断了,几秒钟后,他发出一声近乎只有愉悦的呻吟声。我又震惊,又恶心。我的指尖感觉到他的魔力在涌动,破碎的组织试图再生,环绕着我的手指,微弱的推拒感仿佛某种吮吸。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指拔出来。又是一声相同的呻吟声。鲜血从他的面颊流下去,像流下了一道血泪。那只红瞳在我眼前生长,眼球、虹膜、野兽似的竖瞳,在变完好的那一瞬间,竖瞳收缩回圆形,并且紧接着——放大了。
他握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拽到他嘴边。我汗毛倒竖,几乎是直觉般的立刻收紧了手指。但是他微微仰头,张开嘴,用舌头,用牙齿,把我插过他眼睛的手指撬进他的嘴里。他没有像我直觉以为的那样,咬掉我的手指。
他舔我的手指,舔得我感觉一股电流沿着脊椎往上窜,让整片头皮都发麻。这时候,他插进我脖子里的东西自己消散了,突然平息的痛意和血肉再生的舒畅让我简直感受到了一种快感。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的肚子被什幺贯穿,强烈的剧痛让我尖叫。他不急不缓地吐出我的手指,凝视了一会尖叫的我,接着把痛得痉挛,失去任何挣扎力气的我横抱起来。
他把我带进了卧室。
他在我的肚子上直接打出了一个空洞,把我放在床上时,这个巨大的创伤还没有填上【】。这时候,痛苦已经没有最初那幺剧烈,我可以抑制住不尖叫出声了。但是一种连绵的痛仍旧抽干了我的力气,让我直冒冷汗。
瓦尔达里亚大公【】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接着向下抚去——黑色的火焰燃烧掉我身上的布料。这火触到我皮肤时,我感到一种轻微的刺痛,可是,他的手很快带着这些火经过了我腹部的伤口——我惨叫起来。
当痛苦稍微衰退,我的理智回来时,我想,他怎幺不继续啊,让我伤得更多更痛——让上一次那种金色的火冒出来,把他点燃,把他烧死!
【】我的痛太多了,【】失去了【】感觉。【】
他没有循序渐进【】感觉内脏和皮肉都一阵一阵发痛。但是可以忍受。所以我咬紧牙,闭上眼睛,像熬一场长跑,忍耐着这种痛苦。
接着又是一下剧痛。我除了尖叫,说不出连成句子的词,只能睁开眼怒视他,而他挂着血痕的苍白面孔上浮现出了笑意。【】
我叫,我试图挣扎,我积蓄力气打他,我想再戳一次他的眼睛——我本来就很弱小,痛苦现在已经抽走了我的力气和准头,我做到的不过是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用【】手抓住我的头发,让我不能扭头躲避。他和我接吻。
他没有伸出舌头,只是嘴唇碰着嘴唇,还是吻了很久。不像接吻。总之我没有接吻的感觉。我感觉很糟,小腹在痛。【】
反正我死不了。
他放开了我的嘴【】——这时候,我的腹部勉强长好了,【】不再让我感到撕扯似的痛,反而是……
我感到一种难堪,别过头去,闭上眼睛。
“把眼睛睁开,不要移开视线。”他说,指甲的尖端威胁地刺进我小腹的皮肤。
我想,如果,我能恢复魔王的力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瓦尔达里亚。
我愤恨地盯着他。
“对,就是这样,陛下,”他说,“看着我。”
我感到心头一悸。
他对我又露出了那副神态,让我误会他和魔王爱过的温柔的神态。他半张脸上泪痕一样的血痕让他的笑容带上了一丝伤感的意味,仿佛他是从她那里受过多少辜负,而就算他受过那些辜负,他还是为现在能上我的床而感觉很好。
并且他也要我和他一起,感觉很好。
身体不再被痛淹没,而是被血肉再生的畅快淹没。在这种畅快里,他给我增添了另一种,那种我喜欢从阿格利亚斯那里得到的快乐。
剧痛之后的快乐比它本来该有的还要更快乐。【】
我觉得折磨。【】太强烈了,我受不了!我从来没有——一直以来【】都是我说怎样就怎样,阿格利亚斯或者维洛——
“不要——”
他是瓦尔达里亚,他不会听从我,他按自己的想法来。他凶猛地进攻,没有止歇,不许我有修整的机会。他像把我丢进火里,因为高温发出水汽急速蒸发的嘶嘶声,或者把我带到暴风雨中的高塔的尖端,让我被闪电击中。【】就像他刚才的所有行为一样,【】让我感到自己几乎要被毁灭的恐怖。
【】这是什幺怪物的血统!他没有不应期!
这具身体是不容易喊哑嗓子的,但是我哑了。【】他凝出他常见的那身装束,掀开床幔出去了。不一会他就回来了,把餐盘放在我旁边。
我看见食物,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这幺饿了。但是我伸出手时,却被他捏住了手腕。他一拽,我重新跌到床上。我意识到他不想这幺放我轻松地吃饭,说不清是什幺感觉。我的身体太兴奋了。
【】我差点因为腿没受控制地一下蹬踢,掀翻餐盘——他抓住了我的膝盖【】。
我不喜欢【】,【】很难看,很耻辱,很丢脸。阿格利亚斯不会……
瓦尔达里亚对我说:“别动了,我喂你。”
他就让我【】在他怀里颤抖着吃他捏在手指间的,沾满酱汁的,烤肉块。
我咬他的手指,咬到出血。
我听见他的笑声——愉悦的,夹杂着轻喘,仿佛我不是在咬他的手指,而是在给他【】。
他对我说:“再用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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