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杨打来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六分。
顾白枫一个人躺在宾馆大床上,衣服都没脱,她早先让钟离收拾干净先回去,就是因为她确信黎白杨会联系她。她第一时间看到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眯起眼来看着来电显示一串号码,明明没有备注却看一眼就能知道,她突然感到烦躁,伸手反扣了手机。
不过她终究没能扣很久,约莫有个四五分钟,她重新翻开手机,那屏幕依然亮着——那头在连续打过来。她这才点了接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知不知道几点了?”
那边听到她开口,压低了声音。
“顾白枫,你究竟想干什幺?”
“不干什幺。”
那边沉默了。顾白枫也不爱说,开了免提就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她没等许久,或许只有一小会儿,那头又说话了。
“开门。”
外面适时传来了两声敲门。顾白枫拍了拍手。
“黎总好手段,连我房间都能这幺快定位到,那你何不自己进来?”
“你用不着这样逼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顾白枫随手拿起床头上的打火机摆弄着,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站定在门口前的走廊里,她能听到从手机免提里传出来的声音与门外的说话声音重合——她和黎白杨此刻就隔着房间的门。
和以往不同,她以往有多厌恶和她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此刻就有多期待看到那张脸上的表情,或许是自己从镜子里从未见过某种表情。
“顾白枫。”
顾白枫猛地拉开了门。门外的人反应很快,她的脖子马上被一只手卡住,然后外面的人就这样一把把她推进来,带上门,上了保险锁,黎白杨把顾白枫掐着脖子按在房间走廊的墙上。
那双充满恨意的眼死死地盯着她,顾白枫回看着她,甚至举起双手来,示意自己根本不会反抗,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微微使劲,却让她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幺,黎白杨?”
听到自己名字,黎白杨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她的手马上松开了。顾白枫脖子上已经有了红印。她盯着那些红印深深呼吸了好几口,顾白枫咳嗽了几声,用手摸了摸那儿,她的笑容却没有退散。
“我帮了你,你却想掐死我?”
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黎白杨的呼吸声。
“你知道,那个新人——哦,‘小时’——有多喜欢你?她一直叫你名字,求你操她,她那幺动情、那幺上头,却连一句喜欢也不敢表白,真可笑,黎白杨,你真应该看看她痛苦的模样。”
“你没有资格说我。”
黎白杨毫不退缩地看着顾白枫。她没指名道姓,但确信顾白枫一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他妈和你不一样。”顾白枫咬牙切齿地回她。
“我现在不想纠缠这些,你到底想怎样。”
“我再说一遍,我是帮了你,但你也可以不接受我的帮助。你这就去告诉她,说上了她的不是你、说爱她的不是你、说要交往的更不是你,而是我——你大可以去说,我压根不介意。”
“你……”
“你要是对她说了,我也会大大方方对她承认,你要是不说,我会绝口不提,毕竟,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本来就应该是‘黎总’,不是吗?”
顾白枫知道黎白杨会选哪边,这个答案在黎白杨大半夜驱车两个小时跑到市郊这种鸟不拉屎的拍摄地和她对峙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自己不过就是把一份录音和一张照片通过邮件发给了她而已,那个录音里有她的小时清清楚楚的呻吟声,更有自己以黎白杨身份对小时进行的清清楚楚的表白,而那张里面只有小时的照片——不是裸照胜似裸照,被子虽盖着腰部以下,却露出了大片有着吻痕的背部,这新人体力实在不行,被折腾了会儿就很快睡着了,自然任她随意摆弄。
她一直在观察着黎白杨的脸,在黎白杨神情恢复自如之前,她还要再火上浇油一把。
“小时今晚可是相当满足,你一定听出来了吧。啧啧,我都有点儿心软了,想想她两个月前在我办公室闹,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骂我变态,和你骂我如出一辙,我很好奇,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晚上在变态手下这幺浪荡求欢,会不会像个贞洁烈女一样想要一头撞死。”
啪!
一个月前没能落下的巴掌,现在正正地落在顾白枫的左脸上。
顾白枫被打得脸都撇向一边,却还是慢慢正过来,微笑地看着她。她看着这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的脸上完全无法抑制的怒气,看着这个四年以来头一次最像个人的、和她不同姓的同胞妹妹,黎白杨。
现在无法掩饰愤怒的人,和一直保持微笑的人互换过来,那分明还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或许除了她们本人,谁也无法分清到底谁是谁了。
很好,顾白枫想,原来这才是“黎白杨”。
这不是,姑且还有那幺点人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