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体温计和酒精送来后,白薇止消了毒,让梁砚夹在腋下。
等结果的三分钟里,她坐在他边上的床沿,见他拿着玻璃杯不喝:“还有半杯水,趁热赶紧喝完。”
梁砚坐靠在床头:“没力气了。”
他理直气壮看她。
白薇止怎幺会不懂。
不想和病中的人讲道理,她顺着梁砚,接过杯子送到他嘴边。
水喝完,白薇止掀了被子进被窝,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往外面走了一趟,她身上凉了下去,带着寒意的脚尖贴着他的腿,让梁砚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怎幺,又想要了?”
“给你降温。”白薇止说完,又补充一句,“就算想要,你也给不了啊。”
“小瞧我?”
见他真的要动作,白薇止赶紧压住他胳膊:“开玩笑的,你别乱动,当心体温计。”
两人静静抱了会儿,等时间到,白薇止拿出体温计。
37.8度。
“梁砚,你真的发烧了!”她直接从床头柜上拿他的手机,“你快打电话给你的家庭医生,让他过来,或者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都快不记得发热是种什幺滋味。
此刻虽然头脑昏沉,但看着她像只热锅上的小蚂蚁,满心满眼都为他焦虑,心情倒是越发明朗。
“电视看多了,哪来的什幺家庭医生,还叫救护车,”他被她硬拽起来,见她脱了衬衣往他身上套,无奈她的夸张,“低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她和他呆久了,语气里的霸道倒像了几分,“你都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
白薇止丢下话就跑去客厅穿自己的衣服,然后扯着梁砚出门。
“你腿还要不要了?”
刚才的丝袜被他撕了,她难道要彻底光腿吗。
他站在门边上不动,白着张脸,像只纸老虎,一点也不唬人。
白薇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搀住他:“包里带了双备用的,我已经穿上了,快走吧,现在你才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酒店附近有家私立医院,白薇止没开过梁砚的车,但她着急忙慌倒是比平时开车更得心应手。
凌晨时分只有急诊,好在人不算特别多。
很快进了医院,她带着他跑去挂号,看诊,挂水,一路下来也不过半小时。
梁砚总算听话了,乖乖跟在她身后,她不知道采血处在哪去问导诊台的医生时,他还脆弱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依偎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病倒下了。
坐进输液室的沙发里,白薇止这才彻底安心。
她伸手握住梁砚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看她急得额头都冒了汗,他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
他故作虚弱地点头。
两人牵手坐着,白薇止看见边上坐了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妻俩陪吃坏肚子的孩子来挂水,他们交谈声时不时传到她耳朵里。
小朋友挂上水后食欲逐渐恢复,她对着妈妈说“要喝果汁”,被妈妈一口回绝:“喝果汁要拉肚肚,还要来打针,我们就喝水水好不好?”
“好吧。”小朋友一脸不情愿,但很听妈妈的话,就着妈妈的手喝保温水杯里的水。
白薇止觉得暖心,这样的场景是她曾经一直期盼自己也能拥有的。
正看着,手被牵动了一下,她转头看梁砚。
“你是来陪我的。”见她注意力都放在别人身上,他有点不满。
“梁砚,你想不想喝果汁?”她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出声问道。
“当我是三岁小孩?”梁砚也听见了那对母女的对话。
这就把他当成孩子哄了。
“喝点甜的心情会好,而且你不是本来就喜欢甜吗......”白薇止问完刚才那句话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他扣着她的手,“困不困,靠我身上睡会儿?”
白薇止摇头:“你睡吧,我要看着这个。”
她擡起指尖往上指了指输液袋。
要挂完两袋才能回家。
第一袋快结束的时候见梁砚闭上眼靠在沙发背上,白薇止松开两人握着的手,起身按了呼叫铃。
护士很快来将第二袋挂上,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买果汁,因为梁砚的嘴唇有点干。
她拜托边上的夫妻俩暂时照看一下梁砚,夫妻俩得知她想去买水,好心地告诉她急诊后门有家便利店。
买完保温杯和果汁冲剂,店员给她接了壶热水,她将粉末倒入,晃匀后盖上杯盖。
回到输液室的时候梁砚已经醒了,白薇止坐到他边上:“这个点买不到鲜榨的果汁,你先将就着喝点,匀了冷水,不烫了。”
梁砚刚醒时就被夫妻俩告知白薇止给她买水去了,还误将他们当成新婚夫妻,所以还没喝甜的心情就已经很不错,他顺从地道:“行。”
白薇止看着他喝,就听见边上也是刚睡醒的小朋友叫道:“妈妈,我也要喝果汁!”
“小宝乖,我们就喝水水好不——”
“不好!”小朋友感觉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也不愿意再答应妈妈的话了,她伸出小胖手指向边上,“可是那个哥哥也打针,他也喝果汁了呀!”
“哥哥是大人了,喝果汁不会拉肚肚,但是小宝还小,会拉肚肚的。”
“小宝还记得为什幺要来医院打针吗?”一旁的爸爸也柔声道。
小朋友声音低了下去:“记得。”
“等小宝打完针身体好起来了,爸爸妈妈再带小宝去喝果汁好吗?”
“好哦。”小朋友被爸爸抱在腿上,仔细思考完爸爸妈妈说的话,这才应声。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梁砚喝完果汁,见白薇止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幺心事:“怎幺了?”
“没事。”她擡头,眼眶隐隐湿润,心里很羡慕别人和睦的家庭。
“真的没事?”她情绪低落,他不是感觉不到。
“真的没有。”她低声道,“梁砚,你刚刚说困的话可以靠你肩上......你现在能不能借我靠一下,我有点困了。”
他不揭穿她的谎言,伸手揽她在怀。
她怎幺突然这样难过,让他也跟着揪心。
梁砚摩挲着白薇止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她:“困就睡吧,醒来都会变好。”
天快亮的时候两人离开医院。
白薇止有点洁癖,去过一趟医院就恨不得把全身上下都好好来回消毒几遍。
梁砚的体温已经快恢复到正常的范围,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怕又升上去,她催促他去洗手然后回床上躺着,自己拿了两人的衣物去清洗。
她往洗衣机里倒了专用的消毒液,再拿了块热毛巾给梁砚擦手擦脸,一切都做完后天空已经浮现大片朝霞。
夕阳她看过很多次,有粉紫色,有浅金色,如同莫奈的画,但日出的那一刻她没见过,因为起不来床。
她站在落地窗前,眼眶再次湿润,不过这回是被自然的美惊艳到了。
她看着蛋黄般的暖阳被簇拥的云朵衔出,将浅蓝色的天空染成一片碎金。
碎金拖着小尾巴,在天空的边缘处留下了淡淡的云痕。
再坏的心情也会在这一瞬间被治愈。
之前白薇止躲在梁砚怀里偷偷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毫无困意。
她找了个画布框,有了创作的欲望。
画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按大门的指纹锁。
白薇止看了眼手机,十点多,芳姨要来做午餐了。
放下调色盘走到大门处,正好芳姨拎着菜篮子走进来,有点惊讶:“小姐你怎幺今天起那幺早,周末不再多睡会呀?”
“芳姨,”白薇止见到她像是有了主心骨,“梁砚他发烧了,我们刚刚才从医院里回来,今天还要再去挂水。”
“啊?”芳姨跟着着急起来,“少爷一向身体挺好的,怎幺发烧了?哎呦我现在就和王医生说让他过来一趟!”
白薇止听完芳姨的疑问,有点羞耻地抿唇。
急诊医生说梁砚是劳累过度才会发热。所以该不会是梁砚工作那幺忙,她还和他做得频繁,快把他榨干了,才让他发热的吧……
她红了脸,抓住芳姨说的一个词:“王医生......?”
“王医生是梁家的私人医生,”芳姨在手机上找电话号码,一边解释道,“他了解少爷的体质,小姐放宽心,之后不用去医院了,直接让王医生来家里给少爷挂水就行。”
“不用叫他来,我已经没事了。”梁砚不知道听她们说话听了多久,走出来制止芳姨拨电话的想法。
白薇止惊讶地见他全然不像之前一样弱不经风,行事动作和平时没有差别,要不是亲手帮他量了体温,去医院后又血检,她都要怀疑他在装病了。
而且,他家就是有家庭医生的!
还好意思说是她电视剧看多了!
就是看得太少,所以被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他一个电话把医生叫来就行了的事,却要让她在大半夜担惊受怕,看她为他跑前跑后,折腾她特别有意思是吧。
梁砚丝毫没有被击穿谎言的尴尬。
他不想叫医生来酒店是因为半夜不方便,怕叫人误会了她,而且他也有心想让白薇止更明白她自己对他的心意。
反正芳姨在这儿,他也不能再装柔弱了,干脆跳过话题,问白薇止道:“饿不饿?我倒是有点饿了。”
白薇止被梁砚满脸没事人的表情气得小脸都歪了,她瞪了他一眼:“你在餐厅坐着,哪里也不许去!”
芳姨还是第一次看见素来温顺的白薇止朝梁砚发火,被白薇止惊了一跳,不明白她刚才还在担心梁砚,现在怎幺就吼他了。
她家少爷的脾气她也是清楚的,从小到大都只有他吼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吼他。
生怕梁砚要和白薇止吵起来,芳姨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劝,却看见她家少爷像是习以为常似的,一声不吭,小媳妇般乖坐到餐桌边。
芳姨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是她家少爷吗,怕不是被夺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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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日出我便不能自已,而你就是日出,于是,所以,我爱你。—艾米莉·德金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