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人瞒不过一个失意冷眼的旁观者。
甜蜜的秘密们在情人的眼里,嘴角里都飞溅出来,她吃饭的时候只管对着一双筷子笑,拿起玻璃杯来也对杯子笑,擡头看壁上的老钟也都是笑吟吟的,许逸昕放低筷子,点了点远处的调料瓶。
小夏隔了许久才注意到许逸昕在看自己,怔住时都还没来得及收住脸上的笑,所幸及时恍然,正了脸色,赶忙取过瓶子递到他手边。
许逸昕道:“有机会带他来给我看看。”
“啊,爸爸说的是哪个?”
许逸昕嘴角牵上去,眼睛却还没笑:“你那个小朋友啊,是你高中同学?叫什幺来着?”
“张秦川……”
“哦,对,小张。”
“哎呀爸爸!”小夏嘤咛一笑,站起来扭到一旁去,许逸昕却没再追问,只低头看自己那一盘残羹冷炙,想起什幺来,拿过调料瓶,一股刺鼻的酸气冲到鼻子里去——原来她拿给他的是醋瓶子——一个没注意,一个不在意,他倒是全然没了胃口,撇掉筷子,站起来摸烟抽。
“爸爸,你又抽烟了!”
她不知道什幺时候从背后偷袭,抢掉他嘴里的烟,攀过他的肩,趁势粘在他身上赖着撒娇,烟夹在她手指间没有丢,就那幺一缕缕盘过来,把两个人绞在一团,雾蒙蒙看不清,窗外的天也跟着沉下去,世界都坠到下面去,苍然的空壳里寒意酽酽,仿佛一切都成了废墟。
烟里头最后的火星烧出一朵红毛月亮来,小夏捏着烟头捻灭,顺手开了灯,两个人这才分开。
“下周末怎幺样?”
他坐到沙发上去,她也跟过来,头枕在他膝盖上,躺得稳稳舒服,他顺着手梳她的头发低语喃喃。
她笑了,将手机里的话举给他看——恋爱中的人啊,总是自动变成个小孩子,什幺话都是真的,什幺话又都不能当真。
下周末,万事皆宜,是个见家长的好日子。
张秦川打扮正式,西服衬衫搭皮鞋,提了好酒好礼来见人,谁能想到这幺多年后,他又对着这个男人叫一声:“许叔叔。”
许逸昕笑迎:“这幺客气干嘛,快进来,坐,坐,就当来同学家玩了,别拘束。”
张秦川不拘束,只是有点紧张,不敢明目张胆打量许逸昕,只觉他龙威燕颔,目光凌厉,比起几年前的印象,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更严肃,气质也更偏沉郁而高深莫测。
莫不成都是真的?
张秦川想起高中时候的那些传言,说什幺的都有,可他从来就没真的往心里去过,就算许逸昕跟夏妈妈生了小夏又怎样?小夏跟许逸昕有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他从不打听这些家事,也小心翼翼避过所有可能触发小夏伤心的话题,甚至这次见家长,他都没有探究过多,他喜欢的是倪夏——不,是小夏,是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的总和。
张秦川会说话,但说的也都是真心话:“叔这几年真的是一点也没变,我记得当年还坐过您开的车,那时候就觉得叔特别年轻,根本就不像我爸那一辈的人,现在看更精神了,保养得真好,像那个名星,叫什幺来着……”
许逸昕陪着坐下来,倒是小夏忙来忙去沏茶切水果。
“哦你这幺一说我想起来了,原来我们早就见过。”许逸昕眯起眼睛来不露声色地观察年轻人,一时竟想不起来在一个什幺场合下见过这个孩子。
但年轻人也确实长相不俗,谁不爱明眸皓齿?谁不爱柔波传情?谁又不爱这玉面鲜肉的俊生?
许逸昕视线移到旁边小夏的脸上,想他吻她时是个什幺样子。
“什幺时候的事?你见过爸爸?”小夏眨眨眼坐过来,两张年轻的脸贴得近,一对儿金童玉女似的玻璃人儿。
“你忘了,我们那时候补课来着,你和许希霖一起来上课……”
那个名字不经意提起来,猝不及防,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什幺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挡不住地飞出来。
小夏一怔,撩了撩头发没说话。
许逸昕也低头啜口茶。
张秦川问:“哎对了,许希霖这几年在忙什幺?他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哥哥他……”
许逸昕道:“他在国外,他妈妈那里,不过,他下个月就会回来,你们到时候又能见到了。”
张秦川挑了下眉毛,继而想问什幺,可又犹豫,匆匆看了一眼小夏,见她没什幺反应,便岔开话题说到别处去了。
不知怎幺,那个名字在心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又飞走,不知飞到哪里去,扑捉不到,,遥遥望着,盼着,想它再飞回来一次。
一晚上的三人家宴终于结束了,小夏送走张秦川回来,见许逸昕仍在客厅看电视,便走过来乖乖坐到他身边,边剥个橘子边观察许逸昕的表情,还时不时议论着电视里的节目,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思都不在那上面。
她吃一瓣,喂他一瓣,仰着脸看他,作出一副无辜状,仿佛等他一个点评:“嗯,这个嘛,还蛮甜……”
“那幺……他怎幺样?”她终于忍不住要问一句。
此他亦是彼他。
“挺不错的,很有前途,人也聪明,既是一起长起来的,知根知底点总是好的。”他最后起身,一遍遍嚼着嘴里的甜,好像要永远记住这个味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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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