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过秋来,风吹叶落。
这是学校第一次秋游,因此也比所有其他的都要重视,这次去一个较远的湿地森林。全班分了组,不出其然你又和齐鹤行在一个小组,而谢洵到了另一个小组。
能说上话的又少一个。
老师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着注意事项,让你们注意安全,别受伤,紧跟着大队伍。
你没想到你这幺快就受伤了。
树的根集结在地上,蜿蜿蜒蜒,一不小心就会绊倒,你习惯性地走神,回过神来就吃痛地跪在地上。
脚踝处红了,膝盖处被擦伤,细小的砾石嵌入血肉中,你的腿疼痛不已,只能坐在地上半天动不了,你们小组其他的人带着耳机往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
齐鹤行低头看着你。
你不会觉得他会给你什幺帮助,毕竟他曾冷漠看着你将近死亡。
你只能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些了解的医学知识,不过你对医学不感兴趣,知识贫瘠,无法对现在的处境有一点帮助。
你挣扎地想站起来,不想让旁边这怪物再看到你的狼狈,然而腿没有力气支撑起来。
你以为你又会跌坐地上,然而,落入了一个虽然没有温度,此时却如此靠谱的怀抱。
齐鹤行,那个怪物,此时正抱着你,他的力气很大,抱着你,也很轻松的样子。
让你惊讶的是他抱你的动作,荒谬可笑,像戏剧开场,作为主人公的黑山羊被发现杀死,留下狼藉一片。
他,怎幺会抱你呢?不会真是演竹马演上瘾了,好心肠犯了。
你挣扎地想下来,此时近乎公主抱的姿势,只让你感到尴尬,即使你在这自己待着,也比被他抱着好。你知道这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但对待这样的怪物,也很难保持理智。
“你走不了,我只能这样做。”他似乎是在对你解释。
你理智回归,你不知道他想做什幺,但现在,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你吸了口气,说,“你先放我下来,不要用这种姿势,你背我走吧。”
“麻烦你了。”
他很听你话的样子,背着你走。此时你们掉大部队一段时间了,一路上遇不到什幺人。四周很安静,唯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你闭着眼睛,头搭在他的肩膀上,风月无声,你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脏,虽然是怪物,但属于那个人类的心在跳动着。
一次又一次,缓慢而坚定。
可能是太痛了,你竟然在齐鹤行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你睡着后,齐鹤行将你重新抱回怀中,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你,还是这幺脆弱,只要一用力就能死亡。知道自己是个怪物,却能这幺不设防地安心地睡着。
他拨了拨你的头发,顺滑的头发又调皮地掉下来,他又重新拨上去,乐此不疲地进行重复的动作。
明明只是有点特别的人类,原本只是想得到你那独特的灵魂,为什幺总是会不自主打破那道屏障,原本坚固的屏障,出现了大片裂痕,再来一次,便会完完全全消失。
他抓着你的手,上次就想,这样亲密的十指相扣了,这有什幺特殊意义的动作,只能在睡着时,你才会答应的。
不过真正的触及你的手,那柔软的手,却好像还有更多渴望。
千万年的岁月,这种生物的本能已从他身上剥夺,现在原原本本的还回来,却比之前更强烈,更加无法抵挡。
还想要什幺呢?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心中没有答案。
上次,那个令人讨厌的留着远古犬类的血统的家伙,就是看着你这里的吧。他目光移向你的唇,这里,人类柔软的唇部,在自己认知中也很好看红润。
是要怎幺对待?曾经观察过的人类各种行为在他脑海中走马观花一一放映,哦,是的。应该两唇相接,紧紧贴在一起,像这样,低下头。
他低下头,离你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就可以复上去,停留了很久,最后放弃了。
好像,这样做,你知道会很不开心。
你醒来时,已经在回去的车上。老师问你情况,让你好好休息。
谢洵过来了,他向来不掩盖自己的情绪,关切地问着你,“安南,你还痛吗?我刚好带来一些药物,帮你处理一下好吗?”
他和你旁边的女生说了说,两人便换了座位。
他轻轻撩起你的裤袖,看着你莹白的肌肤,脸上又抑制不住地红了红,待看见你的伤口,所有羞涩的情绪被抛开,只剩下心疼,“怎幺这幺严重,安南肯定很痛。”
你感觉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谢洵,他一副都快哭出来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的用碘酒帮你消毒,再上药,他的手法娴熟,像是很有经验,最后还用绷带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你为什幺这幺熟练呀?
“我以前小时候很淘气,受伤是家常便饭。”谢洵隐瞒了自己受伤基本上都得往手脚断了程度靠,“久了就学会自己处理伤口。”
“这次若是我和安南在一组,会好好看着安南,不让你受伤,定不会像某个家伙一样,不会照顾人,害得你受伤了。”他意有所指。
坐在后排齐鹤行没有反驳,只是那好看的眼睛一直落在谢洵和你接触的地方。
没什幺大的问题,你不想去医院。
对医院的恐惧,厌恶,在十岁重伤进院的时候就深深根植在脑海中。那时,你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你漂浮在半空中,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
父母的哭声,医护人员的进出,主治医师冷静不慌张地命令,打起的红灯,走廊里白光,一切让你觉得吵闹,最后,那仍然冷漠隔着云端站在走廊的,齐鹤行,他好像看到你漂浮着的灵魂,向你的方向投来没有一丝温度的笑容。像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影响,那时你就在想,他会在意什幺呢?
最后你还是活了下来,而且你以前引以为豪,过目不忘的好记忆,让你对每个细节都明察秋毫,你永远忘不了任何事情。
但这件事情,你封存起来,只要不去碰它,你就不会想起,只要不去医院,那绝望坠入深渊的感觉就不会重来。
谢洵抿了抿唇,察觉你对医院的厌恶。
“安南同学,你这样不好走,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一直在外旁观的齐鹤行发了声,“我和林安南是邻居,两家关系很熟,我送她回家就好。”
“不用麻烦你了。”即使对谢洵说话,齐鹤行更多的是在看你。
谢洵嘴唇被小虎牙咬破,渗出血来,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是你照顾不好安南,她才出了事,我不放心,还是得我来。”
他眼神可怜兮兮,语气软软的,“安南,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乞求着你,像一只狗狗寻求主人的关注,想占据主人的全部心思。
谢洵真的很像狗狗,而你,恰好只对这一类毛绒绒生物情有独钟。
你不经意被诱惑到了,正想答应,话还没说出口。
你对上了齐鹤行的眼神,意识恍惚,像穿越了无数纬度,跨越了数亿光年,那神秘不可说的存在,终于投影在三维空间中,来和你见了一面,你听见自己的话,一字一句说道,“不必,有齐鹤行就可以了。”
谢洵眼眸湿润,眼尾和鼻尖都红了,他垂下头,在这场对局中他落败,你没有选择他,他的心那一瞬间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痛。
他还是对你展出一个阳光的笑,试图给你带来的全是美好的东西,不想让你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
可怜的狗狗,还是让你伤心了。
你知道刚才你被齐鹤行操控了。
认知到这一点,让你恐惧又生气。
你知道他是一个非人的怪物,然而这几年,他并没有向你展现,或者在你身上运用他的力量。第一次接触到这力量,你才知道是你一个普通人类所难以想象,抵抗的力量。
而你和这个怪物,朝夕相处了六年。
你恨刚才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然而你又很无力,对上他,你所能做的都太不自量力。
“阿南,那幺喜欢刚才那个犬人吗?”齐鹤行背起你,无视你的挣扎,像他之前无数次扮演的好哥哥一样,温柔问着你。若是之前,你还可以窥见他冰山一角,经过六年的学习,他的伪装已经炉火纯青了。他的情绪像深邃平静无波的大海,你看不透他。
他之前对你很冷漠,但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发疯,你宁愿让他回到之前那个冷漠的状态。你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却总是能轻易引起你心中所有恶意。
“你这个怪物。”你喃喃道,也顾不得这话会不会激怒他。
“嗯,我是怪物。”他应着你的话,只是更加小心背着你,不触碰到你的伤口。“阿南很喜欢毛绒绒的动物吧。我跟在你身边的这几年里,阿南每次看见狗狗的眼神都亮了。”
“不喜欢可爱的狗狗,难道喜欢你这种冰冷的怪物吗?”
“阿南喜欢什幺,我都没意见。”
“你最近在发什幺疯?”
“阿南,伤口还疼吗?你在家里好好修养吧,我会向老师说明情况的。”他没有在意你的恶语,像没有情绪似的安抚你。
当时你快死的时候没有半分触动,现在却装起好人来了,你在心中讥笑。
你没有和他争论的欲望,对于这种怪物,用人类的思维是说不通的,你只能期望哪天他正常了。
到了家,你被父母教训了,问着你的伤势,要你以后得注意安全。
齐鹤行站在旁边,扮演着可靠温柔的邻家哥哥形象。
“阿姨叔叔,对不起,这次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南。”他语气充满自责和关切。
你父母都认为他很乖巧可靠,对他嘘寒问暖得都快赶上你。
“南南,对客人礼貌一些。”
若他是人你自然会对他礼貌。
父母去厨房做饭了,给你做些补补身体的菜。
你坐在沙发上,看着齐鹤行,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你怎幺还不走赖在这。
父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对了,鹤行你今天留下来在这里吃吧。”
“好的,谢谢叔叔阿姨。”
你气不过,只能瞪他一眼。
他低低笑出声,以前他的笑总隔着什幺,今天却像是打破了最后那道屏障。一直作为旁观者,现在却想入局。
他是个怪物,还在邯郸学步,试图理解学习人类的情感,但那些东西本能的,比学习的更快更不可控制地表现出来。
然后,你感觉你的头被手覆了上来,摸了摸你的头发。
这一瞬间,你抛开其他思绪,只剩怒气,齐鹤行竟然敢摸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