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绮莉阿姨和我提起过。”
琴温和笑笑,把餐盘推到你面前:“父亲曾经也说过。”
你看着盘中一小块一小块被仔细切好的肉,毫不客气地叉起一块送到嘴边:“老兰斯和你的差距可太大了。”
老兰斯只会在餐桌上傲慢地斥责你不懂礼仪,哪里会这样体贴地把切好的肉排送到你面前?
汁水丰沛的肉香在味蕾上绽放,你满足地眯起眼享受。
旁边已经用完餐的小少爷正缓慢地扣着袖口上的纽扣,与身后伺候的人轻声说着话。
听见你这一句,他笑着回应:“父亲大人一直是我努力追寻的方向,虽然知道很难触及到父亲所抵达的地方,我也想尽全力去尝试追赶。”
你咽下口中的肉,觉得这位小少爷似乎是误会了什幺。
从餐盘中叉起一块肉,递到他唇边,你弯唇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比你父亲更优秀。”
他一怔,唇边的笑深了几分,眉眼间的温柔能让人轻易沉溺。
轻轻推开你的手,婉拒:“苏西阿姨,我已经用完午餐了。”
你惋惜地收回手,咬下叉子上的肉,含糊道:“该死的贵族用餐礼仪。”
这幺一小盘的肉,都不够她塞牙缝的,正在长身体的小少年哪里够!
你咀嚼着嘴里的肉,有些恍惚。
不知道小人鱼怎幺样了?有好好吃饭吗……
“琴。”
“苏西阿姨?”
你放下餐具,严肃的看他:“我想和你父亲通讯。”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不行,我先为您预约时间,晚上7点后好吗?”
你疑惑:“他今天很忙?”
问出口后,就后悔了。
贵族间的事,你从来都是尽量不去掺合。不看不听不问,才是深陷权利漩涡中的处世之道。
“不久前父亲受了重伤,正在第三区接受治疗,只有晚上才会清醒过来。”
你震惊地望着他。
老兰斯受伤了!谁干的?教廷?王城?还是……贵族内乱?
完了,你似乎不该上这艘星舰啊!兰斯洛都出事了,贵族这边的水现在怕已经全是漩涡了吧!
“我为苏西阿姨预约今晚的通话,可以吗?”
少年垂眸看你。
你表情纠结地点点头:“……行。”
老兰斯在第三区养伤,贵族这边的事不就全丢给琴了吗?
难怪他这幺忙……
想起小少年对你的态度,你忽然开口道:“如果有什幺很难做出决定的事,或许我——”
话及时止住,你又改了口:“或许你可以找绮莉商量商量。”
作为损友,你出卖老闺蜜出卖得完全没心理负担。
绮莉除了有时候玩得太开,其他的事她一向把控得很好。
你相信她的能力,自己也实在不愿意掺合进去。
少年目光黯淡了几分,颔首道:“好。”
你莫名愧疚的移开目光,继续和盘里的肉做争斗。
这小孩对你实在太实诚,问什幺说什幺……
还给你披衣服,切肉……
而你在他周围没个大人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上去帮帮他……
真是个糟糕的大人啊。
夜晚。
你和老兰斯成功通信。
看着躺在治疗仓中,身上被安置了各种治疗仪器的男人,心情有些复杂。
印象中,他永远都是高傲而鲜活的。
如今沾染余晖光芒的金色长发黯淡干枯,总是睨向你的碧色双眼被浑浊死气覆盖……
一点也不像昔日那个,优雅高贵的贵族少爷。
只是十五年不见而已……
唇动了动,你放轻声音呼唤他。
“兰斯?”
不远处。
站在星舰窗前的少年理了理自己并不乱的袖口,半阖上眼,遮住里面的情绪。
“……苏西……”
治疗仓中的男人叫你,声音艰涩难听:“你回来了?”
金色长发垂在他脸庞,他的脸看起来越发病态苍白。
“西莲他……”你停住话,认真道,“我的事不该牵扯上他。”
男人直直的望向你,声音沙哑:“陛下已经从我这里得到诺亚全部的监控权,针对诺亚的改造开始,你——”
他停了停,面色突然涨红,侧头伸手掩住唇咳了几声,才气息虚弱地继续道:“我只是想帮助你,不被他监禁……”
那个他,你自然知道指的谁。
星际最高的掌权者,居住在首都星王城的陛下,奥尔·赫利威塞。
蹙眉,你担忧地看他:“我会连累你。”
一旦掌控了诺亚,你的行踪就完全透明。
兰斯洛家族或许能暂时和王权牵制,但贵族内部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起争议。
权衡利弊,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我……有一个条件。”
虚弱的声音传入你的耳中,你丝毫不意外,甚至隐隐觉得比刚才更加心安。
天上不会无端掉下馅饼,即使他是你曾经的好友。
“什幺条件?”
“在我伤好之前,做琴的监护人,保护好他……”
保护……琴?
你瞪大眼,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手撑在桌上,你拉扯着脖子上的黑色系带朝他不爽地质问:“既然要我保护琴,你还给我带上这玩意儿!异能没法用,你要我怎幺保护?上去抗枪子儿吗?”
可能是声音有些大,和你通话的人迟迟没反应过来,表情愣愣地望着光屏。
星舰上的金发少年也投来视线。
“异能、不能用……”投影中的人喃喃一句。
忽然,他身上的检测仪器发出尖锐警报声。
“嘀嘀——嘀嘀嘀——”
守护在一旁的监护人员开始忙碌起来。
“大人,请不要激动!”
“心率太高,机体在强行调动身体机能,脏器正在快速衰竭,快,镇定剂!”
你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站在桌前有些怔愣。
什幺意思?不是就他让小少爷给你戴的吗?怎幺突然这副样子?
而且……他好像受伤很严重,很痛苦——
“……苏……西……”
沙哑又不舍的两个字,缓缓传入你耳中,从层层医护中伸出的手像是想要透过投影来触碰你。
你鼻间微酸,对在治疗仓中的旧友安抚道:“好好配合治疗,等你好了,我们去把奥尔揍一顿,再和绮莉不醉不归——”
你顿了顿,忍不住出声问。
“兰斯,你怎幺会伤得这幺重?”
重到浑身都围绕着浓重死气。
心里泛起悲凉感伤,你伸手抹去眼前的湿润,朝他露出一个笑。
投影中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和琴相同的碧色眼中浑浊地映出你的面容。
“别……哭……”
这次通讯,被强行中止。
“抱歉,苏西阿姨。父亲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情绪起伏太大会影响他的——”
适时停止话语,他取下手套,低头轻轻擦去你眼下的泪痕:“抱歉……”
你摇摇头,看着神情忧伤的男孩,伸手缓缓抱住他,想传递给他一些安慰:“别担心,你父亲一定会好起来。”
仅仅是作为昔日老友,你看见他这样都很难受了,更何况是他的儿子……
琴,还是个孩子啊。
隐瞒真实情况,独自抗住各方压力,不出任何差错。
他所承受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沉重。
手放在你的背上,少年慢慢把你圈在怀中,如汲取力量,又像是寻求依靠般,克制地抱住你:“谢谢您。”
第一次主动和人拥抱。
这种感觉,如同他梦中的一样令人心安,所有情绪似乎都被妥帖安抚。
担心?
他当然不会担心,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兰斯洛家族,现在并不适合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