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不相信我!”
“都给我滚!”
回了宫的公主浑身战栗,气竭身晃,挥手便将木桌上的瓷器通通砸了个遍。
瞬间这钟粹宫中今铎轰鸣,似是能从殿里撒出火星来。
幼蓝在门外焦急的跳脚,心里又担心着里面的主子,只得开了条门缝向里望了望。
满身红衣的女子斜趴在地,湿漉漉的脸庞黏着发梢垂在额前,那深邃的眉眼透出一股近乎病态的倚靡,那锋利的瓷片被她拿在手上,细白的手腕上擦过的红痕像绽放在黑暗中的烈火,不死不休。
“公主!”
幼蓝跪在地上想要跑过去阻止,却发现面前的地面已满是碎瓷,叫人不得不停住脚步。
女子似乎陷入了一种幻境之中,眼前皆是铁链拴起的围栏,耳边缭绕着不停的笑声,让她紧紧闭上眼睛捂着耳朵。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永无边际的折磨之中,头颅被狠狠的撞在石柱上,听那人说着,快去死,快去死。
死了就好了吗?
女子拿着瓷片,看着自己跳动的脉搏,苍白的肌肤下流动的血管,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比恶心。
幼蓝一把抢过那瓷片,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李璇滢的嘴里,边哭边抱着公主的身子抚摸她的脊背,嗫嚅着:“公主...快醒醒...”
吃了药丸的公主这才眼神空洞的趴在婢女的怀里,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像是睡着了一般。
幼蓝连忙起来将她扶上了床,这才安顿下来。
她慢慢合上府门,焦急的询问站在外面的御医:“刘太医...公主这到底是怎幺了...发病的频率怎比上个月还要高了?”
“幼蓝姑娘,老夫行医二十余年...也未曾见过此番症状...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这样的臆症许是由心而发啊...”
幼蓝眉头微皱,从身前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锦包递给御医。
“公主此病不可叫人知道,若是被冠上了什幺莫须有的罪名可就不好了...还望刘太医保守秘密。”
“姑娘放心。”
可远处的宫门外似乎能看到一个灰溜溜的身影掠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城墙之后。
西边的偏殿中。
崔文澜从毓秀宫中走出的时候,天边的云气氤氲出一片碧海蓝,日将西落,连青草绿树也沾了擦不去的红。
他换了身月华色的长袍,腰间配着玄纹腰带与那云彩甚是相得益彰,当今陛下知他生性自由,唯给他一人的殊荣,可在宫中穿常服行走。
路过钟粹宫时,崔文澜忽然想起那烈火般的颜色,眼前浮现的是前几日树间的倩影,高傲又顽劣的性子,真是完全应不得那人温婉清雅的名讳。
他虽也任性离了崔府,不肯承袭祖业,但也是出身江南文官世家,从心底便是给这娇纵的公主殿下贴上了嚣张跋扈的标签。
如今此事一出,果然也证明他想的没错。
“这钟粹宫真是吓人,你说公主不会真的被恶鬼附身了吧!”
一旁有几位小宫女正在门前嚼着舌根,他侧过耳,依稀听见些声音。
恶鬼附身?
崔文澜皱了皱眉头,拉住了其中一个宫女问道:“公主怎幺了?”
此刻他心里想的便是,不会如上次假意落水一般,又在找什幺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躲避和亲。
那宫女见来人是御前的崔侍卫,便也没把嘴闭的那样紧。
“我今日路过钟粹宫时就听到里面有异响,悄悄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公主又在砸宫里的瓷器呢,嘴里还喊着快去死,快去死什幺的...可吓人了!”
“对对对!我娘跟我说过,被恶鬼附身的时候才会做出和平常不同的行径...怕是公主...”
两个宫女说的头头是道的,好似真的看见了似的。
“宫中妄议主子,按律当斩,鬼神之说要是传进姑姑的耳朵里...”
“不不不...崔侍卫...我们就随便唠唠...千万别告诉姑姑啊...”
“那还不快走。”
崔文澜下颚微微扬起,嗓音冷淡。
他敲了敲宫门,从里面走出的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幼蓝。
只见她缓缓垂眸,淡淡的说着:“崔侍卫,公主已是歇下了,即使和亲的事宜再紧急,也不该如此叨扰。”
“幼蓝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奉圣上之命,查迫害瑶妃娘娘落水的元凶。”
“明明是公主救了...”
幼蓝瞪着双眼,那身子气的都有些晃晃悠悠。
“让他进来吧。”
只听得门内有声苍凉清冷的女声响起,有一种被打破的颗粒感。
幼蓝这才闭上了嘴,不情愿的让出了路。
他推门进去,见她就坐在院内的亭子间,眼神空洞的靠在凉柱上,晃着青丝间有些乱了的流苏簪,肩头泼墨的长发濡湿了黄昏的小袖,像一幅美轮美奂的浮世绘。
不知为何,崔文澜那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他缓缓踱步至凉亭旁,恰巧看到她擡眸望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是红肿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哭过许久。
崔文澜那心底窜上了一层不该有的疼惜,那前些日子见时还娇艳欲滴的花骨朵,今日却是开败了似的,叫人恨不起来。
她伸出一只手将手里的蝴蝶放飞了,长袖褪去,露出光洁的手臂,冲他摇了摇。
“崔侍卫是来兴师问罪的?”
崔文澜这才缓过神来,言辞阵阵凉意:“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公主若是问心无愧,为何紧闭宫门,还在此装神弄鬼?”
“崔文澜...我很惹人厌吗?”
她甚至没有自称本公主,赤脚从凉亭椅走下来,踩在青石板上,一身红色的长裙在风里飘摇,深邃的容貌果真是与中原人不大相同,承了蒙古女子的鼻梁高翘,唇齿红白。
李璇滢走近他的面前,两个人就这样离得那样近,她擡头看着他的眼睛,无声无息却又让崔文澜觉得那里面藏着不甘和怒吼。
“臣...不敢妄议公主。”
他轻轻说着,喉间微动。
“不是我推她下水的,你为什幺不信。”
她眼眶微红,可却害怕眼泪掉下,微微仰着脸抿着唇,让男子的心竟狠狠一揪。
许是刚刚那行径让李璇滢有些站不住脚,她踉跄的崴了脚,身子摇摇欲坠,却被有力的臂膀拦着腰际扶了起来。
那手触碰了她,却又深觉不合礼数,悄然收回。
女子的手指紧紧缠在他的胸前,崔文澜似乎能感觉到她娇弱的身子想要躲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明明那幺烈焰,却有那幺惹人疼惜。
“臣自会查明真相...”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
李璇滢两只眼睛闪着泪光,宛若枯死的蝴蝶,拼命挣扎。
崔文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幺,抿了抿干涩的唇。
他信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她愤然地闭上眼睛,心里总归是内疚的,那种愧不敢当的感觉的确是有够糟糕。
“既然本公主这样惹人厌,也不差你一个。”
下一秒,她抓紧了他胸前衣襟向下拉,两人的唇瓣悄然复上,鼻尖萦绕的是皇家公主身上昂贵的檀木香,青烟袅袅,冰凉与温热,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起伏。
崔文澜下意识伸手推开了面前的人儿,单膝跪在地上,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耳根发烫,叫人心急如焚。
“公主此番是为何?若是罚臣,这样未免伤了公主的颜面。”
“你只要答应做我的贴身侍卫,本公主就去和亲,怎幺样?”
她低下头看他,面上笑着。
但李璇滢知道,即使是对这口嫌体直的侍卫动了番情愫,可他那心里也藏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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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公主可可怜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