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被我狰狞的面目吓呆了,猛烈地摇头说道:“不是!是我和他的儿子!不是你的!”
“你说谎!”
我冲动地大叫一声。
怪不得我觉得男孩看起来很熟悉,原来他像的那个人,就是我!
怪不得第一次见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原来他是我的儿子!
我石头的儿子!
我想大笑,又想大哭!
举步向男孩走去,我的儿子,爸爸来了!
爸爸来看你来了!
“站住!石头!”
吴言已恢复了平静,冷冷地叫住了我,“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现在的样子能给他幸福吗?能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吗?跟你走,你想让他成材还是想让他跟你一样成为杀人犯!”
我呆住。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脚步,怔怔地看着吴言。是的,我是杀人犯!我有什么资格认儿子!有什么能力养儿子!
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吗?
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可你不能相认!
我痴痴地看着远处跑来跑去的男孩,喃喃说道:“我能抱抱他吗?我想抱抱他!我求求你,让我抱抱儿子!”
吴言长叹一声,擦干脸上的泪水,对男孩喊道:“小石头,过来!”
看着儿子欢快地跑来,我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等他来到我面前,我却不敢伸手了!
我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颤抖着伸向男孩。
男孩吓的后退了一步,无助的看着妈妈。
吴言强笑着说道:“小石乖,让叔叔抱抱!”
轻轻抱起孩子,我一遍又一变亲吻着他稚嫩的小脸,心中大喊道:“儿子!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爸爸啊!你为什么不叫爸爸!为什么用这么恐惧的眼神看我?!”
男孩使劲地在我身上挣扎着下来,不停地擦着自己的小脸,“你好脏啊!干吗往我的脸上抹这么多口水!妈妈,不理他了,我们回家吧!”
吴言叹了口气,幽幽地对我说:“石头,我现在生活很平静,小石也很快乐,我不想——你知道的!我走了。”
看着吴言和儿子在公园逐渐消失的背影,我再也忍受不住,趴在长长的石椅上面号啕大哭!
猫猫终日找寻不见,小月一心向佛不问尘事,儿子出现却不能相认,一连串的打击让我纵使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彻底瘫倒。
初夏的晚风虽然暖人,我却冷地浑身发抖。
躺在石椅上,我蜷缩着身子,心里不停地呼喊着猫猫的名字。我想,我是发烧了。
早上随便到一家小诊所买了点感冒药。我又开始了一天的寻找。
马路边上摆着一排桌子。
今天是星期天,各公司都在利用休息日招人。
应聘的人越来越多,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在人群里面穿梭,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可惜,转了大半个小时,我还是失望了。
“先生,你要应聘什么职位?”
一个好听的女孩声音传来。
我左右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挤到一张招聘台前了。
我本不是来应聘的,可一想到口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找份工作边干边找也不失一个办法。
“我——”我扫了一眼招聘广告上的简介,顺口说道:“我想应聘人事主管。”
“哦—”女孩抬起头,斜眼看了我一眼,问道:“有个人简历吗?”
“我——我没带。”
“做过吗?”
“做过几年。”
“那请说一下您对新劳动法的看法?”
“新劳动法?”我搔了一下脑袋。我刚刚被放出来,哪里会知道什么新劳动法!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女孩轻笑一下,歪着头对我说:“先生,你连新劳动法都不知道怎么做人事?你说你做过,做过多久?之前在哪里做的?”
面对小姑娘质疑的目光,我没有一丝的恼怒,我郑重地对她说:“我以前确实做过,不过是五年前的了。这几年我没有接触过这方面,所以不知道出了新劳动法。”
小姑娘瞪着我说:“那你这几年做的是什么行业?”
我说:“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五年,我在监狱服刑!”
面对小姑娘惊恐而又鄙夷的目光,还有旁边众人的窃窃私语,我知道,我出狱以来的第一份面试就这样黄了汤。
我默默地转身,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黯然离去。
人们自觉地为我闪出一条通道,好像我一挨近他们就会给他们带来霉运。
走回公园,坐在石椅上,夕阳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晾在草地上。
身体的虚弱加上心情的郁闷,让我一阵头晕目眩,终于眼睛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看着头顶的药瓶,我一阵迷糊,是谁把我弄这来了?
挣扎着爬起身来,拨下手上的针管,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我身上可没有多少钱,住在这里还不被他们连血都吸光了?
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冲我喊道:“你要去哪里?”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我不住院。我没钱。”
小护士一把拦住我:“你高烧四十度!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给我呆着!你妹妹已经把钱都交了,你就安心养病吧!”
我妹妹?我什么时候跑出个妹妹?难道是——丫头?!
我进去以后,丫头几乎每年都去看我两三次。
第一次在监狱见我的时候,丫头竟然在探监房抓着我的手哭得岔了气。
后两年我说啥也不让她去了,花费太大了!
丫头两年前已经考上了成都的一所大学,今年该大三了吧?
正是用钱的时候,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听医生的描述,我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丫头,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吴言!
虽然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但是毕竟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孩子的父亲,她一定还在关注着我。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
我不能再这样盲目地活下去了,我要自力更生,从头做起!
因为,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角落,还有一个我心爱的女孩等着我去寻找。
在我的身后,还有一双关切的眼睛在看着我!
在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白眼和失败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
在一家机械公司做仓库搬运工。
一个月休息两天,每天10个小时的工作量。
工作很简单,就是把成品入库。
但是很辛苦,因为都是铁家伙,一件就可以上百斤,一个人把它放到手推叉车上都有些费力。
我却干得很愉快,我享受汗水流淌下来的充实感觉。
在厂里,我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我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事,但是并不代表我很受器重。
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经常刚刚才吩咐的事情我转头就忘,明明是抱上来这个工序要入库,我却把半成品给拉了回来。
我老是被仓库主管骂,他说我是他见过最蠢的人,要不是看我人还倒实在,早把我踹走了!
我没有怨言,我已经不是那个有事就猛冲的小子了,经历过生死,坐过五年的大牢,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呢?
我在这个公司一做就是半年。
虽然每个月只有800元的薪水,我却把大部分都存进了银行。
这些钱,我是用来和猫猫结婚用的!
虽然我还没有找到她,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猫猫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幽幽地对我说:“石头,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又是一个休息日。
说实话,我现在很害怕休息。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一个人待在租住的房间里,甚至不敢睡觉。
我曾不只一次地呼喊着猫猫的名字从梦中惊醒,猫猫,你到底在哪里?
在城市的巷道里穿行,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走到一个路口,我停下了脚步。
旁边一家理发店看起来依然亲切。
这是丫头姑姑的理发店。
如今敞开的玻璃门向我昭示它还在这个城市顽强的生存着。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还如我第一次来一样,我舒舒服服地坐到中间的椅子上,冲楼上喊道:“老板娘,理发!”
“来了!”
楼上应了一声,腾腾下来一个人。
我没有回头,凭这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这店子并没有易人。
女人麻利地为我披上围脖,在电推上擦了点油,问道:“老板理什么头?平头还是——”
我在镜子里看到她大张着嘴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嘴巴一咧,嘿嘿地笑了。
“石头!是你?真的是你!”
老板娘手中的电推掉在了地上,却不去拣,双手抓着我的肩膀,让椅子转了个圈,瞪大眼睛看着我喊道:“石头,你出来了!你又回来了?”
我不住地点头,心里却一阵唏嘘。五年了,她还记得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跟丫头一起叫姑姑,还是叫她老板娘呢?
“姑姑,你还好吧?”我还是叫了她这个称谓。因为我和丫头的事情她都知道,她也没有反对,而且,我看得出,她并不反感我。
姑姑擦了擦眼睛,弯腰拾起电推,“好着呢!一个人有什么好不好的?生活过日子呗!”
我知道姑姑曾经离过一次婚,男人带着他打拼多年的积蓄跑了,至今没有再婚。
其实她还不到四十岁,模样也不错,为什么就不能再嫁呢?
但是我不想跟她谈论这个问题,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
“明年,丫头就可以过来了。她来陪你就不用这么闷了!”
想起丫头,我不由浮出一丝笑容。
两年没见她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她。
我又想起丫头的“收口香囊”,内心一阵燥热。
“石头,”姑姑愣愣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我没有注意她的表情,随口应道:“嗯,怎么?”
姑姑颤抖着说道:“你——你不知道丫头你——走了吗?”
我呵呵一笑,道:“知道啊!我让她走的啊,五年前让她回去读大学的啊,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看着姑姑越发苍白的面容,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你什么意思?”
姑姑眼泪哗的流了下来,抓着我的手喊道:“丫头走了!丫头没了!死了!半年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