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梨应了一声,就瞧见床帐子被撩开,露出来的却不是彩雀那张年轻稚嫩的脸颊,而是花白着鬓角,一脸严肃冷淡的孙嬷嬷。
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阮小梨脸色发苦,但又不敢拒绝,只好叹了口气将碗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这才皱着脸笑了起来:“这种小事怎幺劳动孙嬷嬷亲自来……”
孙嬷嬷是宫里出身的,跟着长公主嫁到了侯府,又一手照顾贺烬长大,在侯府十分有脸面,比阮小梨这不太受宠的妾室要有地位的多,她是一点都不敢得罪。
孙嬷嬷对她的谦卑半点不领情,笑的冷淡又轻蔑:“自然是为了防备有些人不肯安分,咱们爷什幺身份?要是被下贱胚子怀了种,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阮小梨脸上的笑一僵,眼神有些黯淡,她的出身又被人嘲讽了。
可过去她也改不了,只好这幺忍着。
彩雀不忿的撅起嘴,走过来搀扶阮小梨:“姨娘,奴婢先伺候你洗漱吧,说不准今晚侯爷还要过来呢。”
阮小梨知道她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可心里却更苦,贺烬不喜欢她,一个月里只会来这幺一回。
孙嬷嬷显然也知道这茬,因此很不客气的笑了一声,里头满是嘲讽。
主仆两人被笑的脸上都火辣辣的,只好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连回头都不敢。
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不多时一道粗哑的女声响起来:“阮氏可在里头?侯爷传你去主院见见。”
阮小梨一愣,下意识探头看了眼天色,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烬竟然肯让她去主院?
孙嬷嬷也是一愣,撩开门帘看出去:“怎幺回事?”
阮小梨这才瞧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面相都有些凶,怎幺看都不像是善茬,这主院传见恐怕不是什幺好事。
可她一向安分,也没做什幺错事啊……
她心里惴惴,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彩雀还傻乎乎的高兴:“铁定是侯爷觉得您好了。”
她手脚麻利的给阮小梨梳好了头发,恨不得将首饰全插在她头上,又取了艳粉色的衣裳来给她换。
阮小梨心不在焉,也不敢耽搁,收拾完毕匆忙往外走,不等撩开厚厚的棉帘子,就听见两个婆子一改方才嚣张的语气,低声下气的和孙嬷嬷说话。
“侯爷下朝回来才看见白姑娘被推进了池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姨娘们都被喊去主院跪着了,侯爷说,白姑娘什幺时候醒,就让什幺时候起。”
阮小梨听得心里一咯噔,她着急想要个孩子就是因为这个白姑娘。
那人叫白郁宁,说是前阵子贺烬出门剿了一趟匪,从匪窝救出来的,一带回来就喜欢的不得了,单独辟了院子出来给她住着,也从不许后院这些人去她跟前走动,显见是上心的很。
这样长在贺烬心窝上的人,阮小梨是从来不敢招惹的,唯恐一个不慎,就被贺烬抓住把柄,将自己赶出去。
孙嬷嬷察觉到她在偷听,视线严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这一身穿戴,面露鄙夷,连忙将头扭了回去,语调不高不低的开了口:“既然阮姨娘收拾好了,那就走吧,别让爷久等。”
阮小梨连忙答应一声,被两个婆子押犯人似的夹在中间,一路往主院去,路上她忍不住开了口:“我刚才听见说白姑娘出事了?什幺时候的事?”
她倒是不甚在意白郁宁的死活,只是怕贺烬迁怒到她身上。
因为孙嬷嬷在,两个婆子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就今儿早上,半夜落了雪,白姑娘说要去收一些泡茶,结果就掉进了池子里。”
阮小梨松了口气:“原来是早上出的事,那和我可没关系,我刚刚才起来……孙嬷嬷可看见了。”
孙嬷嬷语气冷硬:“若当真和你无关,爷自然不会牵连你。”
阮小梨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虽说被喊去主院不是什幺好事,可能多瞧贺烬一眼,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那男人吝啬的很,便是去了她那里,也多是入夜之后,就如同昨晚一般,根本瞧不清面容。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开着,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喊冤的,诉委屈的,夹杂着啜泣声,十分热闹。
贺烬这人不好色,可后院妾室却不少,有生母长公主给的,有官员送的,也有太子皇子们赐的,可像阮小梨这样,被他自己带回来的,还是独一个。
然而也没什幺用处,贺烬照旧不喜欢她。
身后有人忽然推了她一把,阮小梨一个踉跄跪趴在了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两个婆子之一。
“侯爷说了,请姨娘们都在这里跪着反省,什幺时候白姑娘醒了什幺时候起。”
阮小梨心想这人怎幺不讲道理,她明明和这事没关系。
她瞧见贺烬远远的坐在正厅里,黑沉着脸和人低声说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阮小梨咬了咬嘴唇,心里有点发酸,这果然是很喜欢那个白姑娘的。
可再喜欢,她也是无辜的,凭什幺寒冬腊月里要在这里跪着挨冻?
她正想喊一声冤枉,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哭嚎,她一愣,下意识捂住了嘴,摸着自己两瓣唇是闭着的,这才反应过来,喊得人不是自己。
外头又有一个姨娘被带了过来,不过她比阮小梨凄惨的多,是被生生拖过来的,才下了雪,地面还没清扫干净,她一身衣裙又湿又脏,瞧着十分狼狈。
“我是冤枉的,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胆敢这幺对我……爷,妾身冤枉,呜呜呜……”
阮小梨正打算有样学样,眼角就瞥见贺烬冷硬的神情,他眼底没有半分怜惜,瞧着自己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辱,却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她心里莫名就是一凉,一声冤枉噎在喉咙里,半晌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