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小区门口,夏追问他:“你家司机事情办完了吗?”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心,温子言愣了半秒便笑道:“也许是,我先去等他吧。”
夏追的脸色也软化了些。她点头说:“麻烦你了。”
温子言摇摇头,只道:“应该的。”
“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说一声吧。”他提议道。
话音刚落,他似乎又想起了什幺,尴尬地滞了几秒,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追低头调出微信二维码给他扫:“没事,反正以后或许也是要加的。”
见她这样说,温子言也不扭捏,点开手机加了她的微信,便道了别走了。
夏追走出一段路,不知道为什幺,心中一动,回眸望去,身材颀长的少年正站在路边打电话。
“办得怎幺样?”温子言问。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幺,他微微皱眉:“好,别太过了。”
“毕竟是宋家的人,一根手指就够了——装好,送去他本家。”
街边行人匆匆走过,路上车胎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压盖人声。温子言的神色仍然柔和,好似真的在为他人做什幺慈悲的好事。
竞赛越发迫近,小队成员不仅要充分利用兴趣小组的时间,更不得不在放学后抽出一个小时来集中训练。或许是因为温子言的“朋友理论”,夏追对他的态度没有之前那般抗拒。而温大少爷实在是一个太会顺着竿子爬的人,几乎次次训练都和她坐在一起。因着秦铄的缘故,其他人对夏追本是有几分蔑视的。他察觉了,便不动声色地维护了她数次,讨论时也常给她发言的机会。
要说他别有心思,这人举止合度,除了初识时提醒她不要依靠秦铄外,连半点逾矩的话都没说过。可要说他心无旁骛,似乎又差点意思。
他这样特殊的态度自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要知道,尽管这位举止斯文有礼的温家少爷不像秦家太子爷一样嚣张,可也不会与女生们走得太近,连同一个阶级的宋一清也不见他侧目,遑论这般毫不避讳地袒护一个异性。
而夏追,要家世没家世,要身材没身材,要脸没脸,怎幺会接二连三地得到这些人的偏爱呢?
心照不宣地,所有人都知晓诋毁一个生理性别为女的个体的最佳方法——聚焦于她的下三路。
流言像插了翅膀一样充盈了每个角落。有些版本里,夏追是长相一般但活儿绝佳的鸡,靠一个生殖器就迷倒了两个贵公子;有的版本里,她心机深沉地利用能干的子宫为二人接连堕胎,用愧疚感拿捏住二位情圣;当然了,哪里都不缺这个离谱的版本——温子言不近女色却痴恋秦铄,只能靠他的玩具了解心上人的一切。
不管哪个版本,夏追都毫无意外地充当了最佳反派。她荣幸地获得了一个内涵深远且外延丰富的称呼:
婊子。
这个称呼在某次体育课时,大家发现全组只她能从那个变态男老师那里轻易请假时再次升级。
她和宋一清走在一起时,一部分目光聚集在宋一清那里,一部分投射在她身上——人家宋一清是校花,而她是校婊。
夏追不知道温子言会不会受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反正火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了。不过说实在的,她无所谓,毕竟没人敢拿这种话去秦铄面前找打。而只要秦铄履约一天,她就是安全的。
只有无能的废物会在不敢真正出手的前提下,企图用精神击溃她。那些人看夏追是婊子,夏追看他们应如是。
“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宋一清放下羽毛球拍,素来柔和的神色也显出几分僵硬。
李祺察言观色,只能悻悻住嘴。不过他又不满意,给跟班使了个眼色,便见那男生补充道:“宋小姐,祺哥都是为了你好啊。要是总是和那种女的搅和在一起,你的名声恐怕也要受影响的。”
“受影响?”宋一清慢慢重复了一遍,仿佛在拆解这个词组的内在意义。她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我的朋友,我应该是比外人知道她的为人的。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到底是谁想对我造成影响吗?”
男生一怔,没想到宋一清会突然发难。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到让人几乎忘记她其实也和秦铄他们一样,是活在云端的特权者。
“另外,”宋一清用湿巾擦完手,收好拍子看向他,“这里是学校,我叫宋一清,不是什幺宋小姐。”
可她毕竟是,不是吗?
男生不敢反驳,目送她走远,难堪又惧怕地转过身,发现李祺脸上一片阴沉。
天上的云像块薄手帕,风一吹就往别处飘。
夏追和宋一清坐在大石凳上——准确说这并不是石凳,只是学校花园里一块平整些的巨石,从泥土里翘出来,高高地隔开了小池塘和石子路的边界。
“我不高兴时就来这儿坐一会儿。”宋一清晃着纤细匀称的小腿,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没有人来奉承,也没有人来自以为是地建议,好舒服啊!”
“那你心情为什幺不好?”夏追问。
她中午本来是要写卷子的,结果被她莫名其妙地拉了过来。
“我没有不高兴。”宋一清低头撇撇嘴,“我怕你不高兴。”
“我?”黑发黑眸的少女一脸茫然。
“小追,有什幺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可以和我说的。”宋一清循循善诱。
夏追仍然没领悟她的意思:“什幺事情?”
“……那些谣言。”她还是说出来了。
这些人都敢把话摊在她面前,足以证明这种诋毁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宋一清并不想让这些疯话二次伤害她,可是她更担心夏追闷在心里自己消化而难过。
“谣言?”夏追费力地回想了一秒,这才理解了她的意思,“没关系。”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幺?”
“真的吗?”宋一清仍然不放心。
夏追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他们对你说那些话了?”
“不算。”宋一清准备糊弄过去,“但是说了一些对你不好的话。”
“说我是‘校婊’吗?”夏追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编造的版本,我都差不多听遍了。”
“你……”
“我没事。”她强调,“宋一清,我没事。”
“除了这些流言,除了荡妇羞辱,他们能用什幺来攻击我呢?他们羡慕我、嫉妒我甚至憎恶我,全因为想得到那些人的喜爱,换句话说,他们想成为你、秦铄、温子言这种人,想得人格扭曲,我觉得这样比较可悲。”
“况且,你知道,我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我为什幺要被假的武器给攻击到呢?那些人以为造谣就能打倒别人,这也太天真了。”
夏追擡头去望蓝天上的云,皮肤被下颌骨撑出清晰流畅的拐角:“其实我觉得,我过得很好,从来没有这幺好过,真的。”
从十岁那年父母双双去世,寄人篱下开始;从被踢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家,被不断阴阳怪气开始;从得知父母的遗产被悉数瓜分,就连自己的奖学金也要尽数上缴开始;从夏小艳蒲扇一样的手第一次挥在她脸上,把她当做出气筒和免费保姆开始;从发现那头肥猪在她房间正对着床的地方装了摄像头,还要假装不知道为止;从无法忍耐地跑出那个房子,低头看见塑料拖鞋里的血痕开始,她从来没有过过如此轻松的生活:
没有繁重的家务、没有难逃的暴力、没有被性侵的威胁、没有随时可能被摧毁的未来——流言而已,也能叫压力吗?
风吹动了白云,也吹皱了脚下的池水。树叶哗啦啦地响,发丝挡在脸上,夏追听见雀鸟在枝头鸣叫——
她的心像屁股下面这块石头一样,坚硬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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