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离开人间前,他没忘了告诉我:

“我被拉斐尔用火焰烧去一对翅膀后,他将我那残破的身体抛入耶路撒冷的大坑之中。”

“我咬牙再次起身反抗;因我淬生于火,绝不愿向那土生之子低头,奴颜婢膝--于是耶和华手持闪电,将我打入地狱的火湖底部。”

“桑杨沙,我能预见,你将是继我之后的下一个。”

于是耶和华说我仍是炽天使,我的六对翅膀不但完好无损,还要增添铄金色的光辉,皎洁如第七重天的太阳;耶和华说,我要起身,征战,引领所有的天使军团,去讨伐那个自甘堕落的,投入路西法怀抱的叛逆天使--阿撒兹勒。

我身处天界那光耀无匹的第七重天,而他则在焚烧地界的硫磺火湖中细品痛楚。

我们终生不见,虽见必战。总有一天,他会杀死我,或者我杀死他。

不论如何,在我们其中一人粉身碎骨、魂归天际的那日到来之前,我会想他,一直想他。而这种想念,就是大能如耶和华,也无法将其自我脑中硬生生地剥去,只因他,阿撒兹勒,始终是我灵魂至深之处,毕生的渴慕与追求。

(一)双生之城

如今,人们都称呼我为“桑杨沙,阿撒兹勒的仇敌”,或是名号“光辉,大能的炽天使长”、“拉哈伯的天界君王”。纵然天国还有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梅丹佐、乌列等一众骁勇善战、忠于我主的大天使长们;相较之下,我却是一位曾在人间生育了两百位天使的堕落天使。

“你是我失而复得的羊眷。”坐在耶和华右侧的座席上,耶稣向我说道:“正因你迷途知返,所以更显珍贵。”

耶稣向来仁慈且和譪,我却明白耶和华为何命我为天使军团的将帅,只因他势必要加深我的痛楚,将我自灵魂的深处撕裂至两半。

我眼下的敌人,便是我以前--甚至是现在的爱人。

我忘不了他,却必须亲手斩去他剩余的四对翅膀以赎罪。这是我的投名状,也是对我永世的惩罚与折磨。我与他相知的岁月,多过这世上的所有人,他却必须是我的寇仇。

五百年前,我与阿撒兹勒比肩,穿越重重云层,自第七天俯冲,下降至伊甸园。

阿撒兹勒那银辉色的眼眸与长发,下坠时划过钴蓝色的夜,宛如绚丽的彗星。他时常若有似无地瞥着我,他弯起嘴角的弧度微微,那笑轻若飞羽;或许是得益于耶和华的庇护与大能,早在第七重天时,我甚至未能感觉到那媚惑迷人的笑,竟能如此地搔刮我的心房。

彼时,人类已失了乐园,往各地四散。

飞行时,阿撒兹勒凑近我耳边,悄声一笑,“引诱那两个蠢人类偷吃禁果的那条蛇,就是我变成的。”当时我不以为意,只当他说笑,毕竟这幺做对他而言,有什幺好处呢?是我不知道,阿撒兹勒从那时起,就已在表明心迹。

堕落的心迹与决心。

离开了一重天以后,我们俨然成了自由人,耶和华不能再随意听见我们的心声。

我们在潺潺的底格里斯河已然干枯的河畔边席地而坐。土壤龟裂,遍地无苗,此处罪恶横生,青草已然枯萎,绿树的叶子与果子也掉落殆尽,象征着人类将不再受到父神的眷顾,便如绿树要枯萎,坏果子要落地。

我太想了解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幺,趁着难得远离了我主父神的管束,我饶富兴趣地问阿撒兹勒:“为何你要让亚当和夏娃失去他们的乐园?”

阿撒兹勒回答我:“那不是真正的乐园,或许身为家畜的他们会觉得是;可当他们不再是家畜以后,他们就不会觉得那是了。”随后,他亲暱地揽着我的肩膀,用玩世不恭、毫不庄重,更不圣洁的语调说道:“我是自请下凡来看守老人家的先知,以诺。这样我就能脱离老人家的管束。你呢?为什幺会想下来?”

“呵。”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他明知故问。

在天国里,我们炽天使与智天使一起居住在七重天,那是距离耶和华的王座最近的处所,也是天国的至高处,能享受到最多耶和华的眷顾与荣光。天国的都城是由水晶、玻璃、黄金、钻石,与一切美好、梦幻事物所制成,举目所见,虽尽皆华美,却也寂寥。

阿撒兹勒在父神面前向来拘谨,谨小慎微,这还是自我被天父创造以来,他第一次对我这幺亲密,光是他那没有体温的手猛然地揽住我,都引得我欣喜震颤。

自从离开天国以后,我的内心便不断泛起涟漪,这实在是我不容许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然而却还是不可自遏地、贪恋地捏着他纤细而洁白的手,把玩着他如贝壳般流光溢彩的指甲,思索良久,终究是说:“天国很无聊,人间最近发生了很多变化,我想下来看看。”或许我的语调是心虚的。

其实我是怕他寂寞,想下来陪他;又或者,离不开他的人是我,我只敢心里想着,却也唯恐被他听见,毕竟阿撒兹勒的权能极大,只要他想,他能听见我的心声,我但愿他想,又但愿他不会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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