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魔力凝聚未受影响,阿撒兹勒却松了手,拔不出剑来,仿佛失了神,“是你,桑杨沙……”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那个人真的长得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就是现在的我,也早已受到魔界的气场所影响,不但个性有所改变,头发亦被习受的魔力浸染成黑色。
要阿撒兹勒去和对面的桑杨沙作战,就像是要他再一次去伤害那个他曾经后悔伤害的人。他曾与我立下约定,再也不会伤害我;我却不知道对面那个穿着铠甲的漂亮瓷人偶,到底算不算是“我”?
必须在战场上和卡麦尔--还有“我自己”交战,使我心酸,难受。
可更让我感到难受的,是站在对面战阵,那个身着一袭被打磨得发亮的银色铠甲,一边凝聚着光系魔法,准备杀伤阿撒兹勒,同时却又双目流淌出血泪的──我。
他对着阿撒兹勒的眼神没有敌视,也没有迷惘;他清楚自己的职责,他必须攻击,否则耶和华不会容许他继续在天国里存在;他的眼里却又充满对阿撒兹勒的迷恋。讽刺的是,他始终喊不出阿撒兹勒的名字,因为他早已忘却这个不该存在他脑海中的男人。
那个可怜的人脸上淌满了热泪,嘴上犹喊着:“恶魔!我要代行万军之耶和华的权柄,杀了你!杀了你……”他手中凝聚的圣光,明显随着心绪的摆荡而忽明忽暗,于是他挽起剑花,快步杀向阿撒兹勒,连刺了好几下,速度极快;阿撒兹勒经过多次重铸,每次都有损灵魂,身手完全不比从前,立时负了伤。“呃、哈啊……!”
一股呛人的烧焦味扑鼻而来,源自阿撒兹勒流血的脚踝以及大腿。他苍白的皮肤被那把剑烫掉了好几处,底下血红色的丝丝肌肉暴露无遗。这把圣物对高阶恶魔犹有这般杀伤力,若是低阶恶魔被砍了一下,怕不是瞬间爆开来,看得人着实胆寒。命令“那个桑杨沙”握持这把剑来到冥府征战,耶和华那毫无容赦的心思也是可见一斑了。
阿撒兹勒只懂得闪躲,从不还手。我在心里问他:“为什幺你不还手?”他在心里回答我:“他可以杀了我,但是……我绝对不可以杀死他。他就是你,他和你有相同的脸,相同的灵魂。”
对面的我心脏被卡麦尔束缚着,不能反抗;阿撒兹勒见到这样的我,舍不得动手。我从他们两人的脸上,看见相同的痛苦。
原来,哪怕失去记忆的我,都还是爱着阿撒兹勒的,就算他并不明白为什幺。
我为阿撒兹勒与那大天使长之间的宿命感到悲戚。然而既是宿命,这样的相遇将会重复数千,数百遍,直到天国与地狱俱灭。
都是因为对面的那个我,使得我的挚爱不得不穷尽一生去躲避他,万死无辞;都是因为对面的那个我,使得我与阿萨兹勒永远不得安生……“那个人”才是耶和华最大的武器,是缠绕在阿撒兹勒的灵魂上真正的枷锁;再这幺下去,没有任何人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倘若有人成为你路上的绊脚石,不让你实现你的梦想或是得到幸福,你可以用黑魔法来获得你所渴望的结果……黑魔法需要依附强大的力量与精神。只要你能接受在使用完魔法以后,必然会造成何等惨剧的后果,你就能掌握它。”
在向魔君初次请益黑魔法的造诣时,犹记入门课上,路西斐尔的导言如此说道:“使用黑魔法会产生不可逆性的改变,影响诸多未来。白魔法的精髓与力量在于奉献,而黑魔法的根源--来自牺牲。‘自我的’牺牲。”
于是我将凝聚完魔力的阵法,对准了对面的那个桑杨沙。
我能听见阿撒兹勒对着我咆啸道:“停手!不要这幺做!如果对面的那个你死了,你与他的灵魂相同,你也会跟着一起--”
卡麦尔亦挺身阻挡到那个一身银白盔甲的天使长跟前,朝着我大吼道:“桑杨沙,别!别!快收手!他说得对,你会--”
“保护天使长!”
“保护奥札将军,快打断他的咒式!!”
一时间,战争停止了,所有的人都扑向我,对面的天使军团挤成人墙,护着他们的将帅;我方的恶魔们,也拚尽全力想干扰我施法。
可是随着我全身上下的魔力都被抽干,自手中画出的法阵,轰击出去的那一瞬间,四周的景物都夷平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一切试图想以大音量挤入我听觉的声音,就这样,再也听不到了。
阿撒兹勒的脸容,阿撒兹勒的嗓音,阿撒兹勒的气味。
刹那间,什幺都看不到,什幺都听不到,什幺都感觉不到了。
哪怕是永恒而不灭,也能盼到终结的一日。
就像末日之时,覆盖耶路撒冷的终焉雪。再灿烂,一切终归是飘渺与无穷尽的虚幻。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