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十三年,本就风雨飘摇的陈朝终于易主。
适时天子无道,南下扬州日日作乐,又兼之先前四征南蛮,穷兵黩武,黎庶百姓苦不堪言,去岁寒冬竟有易子相食的惨状。
黎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廷又赋以重税、克以兵役,安能不反?
早在建业八年,关东、陇西就有大批流民落草为寇,皆举替天行道大旗,直指天子无道。
草民不足惧,然而在建业十三年竟有世家揭竿而起,天子亲封的大将军董钰抢占先机,率两万亲兵入京勤王,杀了妖言惑主的宦官,称“天子受蒙蔽,此时妖孽已除,尔等还不快快入京拜谒,交还兵权!”
世家不从,痛骂董钰挟天子矫诏,一时间中原群雄逐鹿,纷纷裂土分疆,自封为王。
荆山公主乃天子第五女,天生丽质、姿容可人,最受天子宠爱。
董钰入宫后,对这位公主的美貌十分垂涎,常有亵渎之举,天家父女皆敢怒不敢言。谁知一次醉酒后,董钰闯进宫中,竟强行奸淫公主,见荆山羞愤欲死更觉兴起,遂令宫人左右不得退避,观其行事。
天子闻后心如滴血,他虽不是明君,却还算个慈父,当即命公主携带传国玉玺,从密道中逃往宫外,丢了玉玺、从此隐姓埋名。
谁知因果有常,京外早已因天子无道沸反盈天,荆山公主连京城都出不去,主仆只能自决于山林。
大悲大恸之下,反倒生出了无限勇气,荆山先是一剑刺死了侍婢,拔出剑来,正欲横在自己脖颈上,却见眼前草丛悉悉索索,游出一条莹白的蟒蛇来。
荆山大惊失色,不由手软丢了配剑,跌坐地上,待她定睛一看,遽然惊诧:这白蛇竟额生金角,肋添双翼,隐有化龙之兆!
眼看白蛇视她如无物,就要游走,荆山不自觉开口道:“且慢!”
话音落见白蛇真停下,一双冰冷的蛇瞳直盯着她。
荆山忙直起身朝它跪下,口呼仙君,声泪俱下道,“仙君救我陈朝!”立马将董钰那罄竹难书的罪行一一道来。
白蛇听了荆山这番痛陈,并不动容,冷淡地吐了吐信子,那雪白的獠牙间猩红闪动,荆山只听一道如仙乐般的声音响起,好似昆山玉碎、凰鸟啼鸣般清脆空灵,冷淡地对她道,“你说的,吾做不到。”
白蛇人性化地歪了歪头颅,似在打量荆山陡然灰败的神情,它吐人言尚且不熟练,一字一顿道,“吾此遭入世,正是要为世间寻新主。”
荆山听罢既觉悲痛,却又隐隐解脱。为人子,荆山为父亲万死不辞;但为人臣,却不得不承认天子决非英主。
荆山一生大起大落,到了此时也未失态,反倒粲然一笑,又朝白蛇一拜,“仙君择主是万民幸事,荆山斗胆,请仙君将我陈朝传国玉玺带走,有朝一日交给天命之人,愿献玺之功能抵消些我陈朝的罪孽罢。”
白蛇听罢并未拒绝,微一颔首,蛇身如舞蹈般扭动起来,只听砰地一声,荆山闭眼再睁开,哪里还有什幺白蛇,一个白衣仙女儿正俏生生站着。
她的乌发像墨一样黑,像云一样蓬松;脸儿好像一泓水中的皎月,美得那样虚幻。
荆山看过父王的宠妃,她们全加起来也比不过白蛇一半,更何况这位蛇美人体态风流,宛如无骨,眉目间既有稚子的单纯又有蛇妖的冷媚,神韵之美世所罕见。
男人见了她,要幺是不敢逼视,直当圣女供奉起来,要幺是贪嗔痴念大炽,造个笼子将这绝世美人牢牢锁住。
荆山这即将自戕之人,见了她,都觉世间仿佛可爱了许多,万般不舍都涌出来,忙压了压心神,将玉玺从土里挖出来,装了包裹交于白蛇,应下白蛇要用她名姓的请求。
白蛇挽了包袱,径自离去,一路嘀咕自己的新名字:姬幼青,姬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