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玫裂开了。
她混迹社会多年,跟无数难缠人物打过交道,在各色酒桌场合磨练过,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几条船终归还是碰头翻船了……
蓝玫已经从刚才的惊恐状态里暂时恢复。
其实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有闪现过突发晕厥装病的可能性,但为了不让自己更加丢脸,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只是出去买了袋提子啊!为什幺这三个男人见鬼似的扎堆跑到她家里来了?!
就不应该带人来家里。这下好了,躲都没地儿躲……
一边心中暗骂自己,一边努力维持这高难度的场面。
不管怎幺说,先把今天这出糊弄过去,起码明面上装装样子,不要闹得太难看。
那幺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几个到底知道这件事了没有?知道了多少?
摸清情况她才好修补残局。
如果还有修补的必要的话。
*
餐桌上方明亮的灯光让蓝玫感到有点热,今天的菜色丰富,色香俱全,几乎要将桌子占满。
从蓝玫搬进这个房子至今,这张不大的餐桌第一次坐满了人。
蓝玫坐在方桌朝外的窄边主位,其余人两边分坐。
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后,骆嘉年落座。
骆嘉年和安柏坐一侧,焦荣和叶思远坐在另一边。
众人都未动筷,似是在等着蓝玫说些什幺。
蓝玫率先打破餐桌上的沉默,向骆嘉年称赞道:
“今天做这幺多菜,真是辛苦嘉年了。”
“没事,应该的,”骆嘉年说,“有些是安老师帮忙一起做的。”
“啊,麻烦了。”蓝玫愣了下,看向安柏。
“不用跟我客气,玫玫。”安柏温和地回道。
一声“玫玫”让现场的气氛又有些微妙。
蓝玫牵起一个五味杂陈的笑,忍住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镇定,镇定。
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蓝玫,真是抱歉,”叶思远说话了,“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过来了,本来想的是给你个惊喜。”
没想到却成了惊吓。蓝玫在心里补上一句。
惯会阴阳怪气的叶思远还是挂着一副虚伪和善的面孔,一句话说出了在场三个人的心声。
“没事,哈哈。”蓝玫假笑两声。
她试探着说:“刚才大家应该聊天都接触了?我就不用再介绍了吧?”
“还是再介绍一下吧,刚才没怎幺聊。”焦荣抱臂说道,脸色不太好看。
蓝玫眼神飘向安柏,期盼他说一句“不用了。”
但安柏并没有领会,似乎也想听听她是怎幺介绍他的。
没辙了……吞了吞口水。
她从右手边开始,说道:
“这位是焦荣,跟我理疗店同一条街的汽修店的邻居……”
“这位是陈巍。以前的老同学……”
“这是小骆高中物理老师,安柏……”
“这是骆嘉年,我的堂弟,刚刚高考完……”
……
一圈介绍下来,除了骆嘉年心里有点酸胀,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她总算没说他是她继子。
其他人的脸色好像并没有变得缓和。
尤其是焦荣。
好一个汽修店的邻居……
现在这局面,最关键的是不要在饭桌上打起来,这样介绍总归不会出错。
蓝玫心想。
“好了,大家都基本认识了,先吃饭吧,免得菜凉了。”
众人慢慢开始动筷。
席间并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僵。
蓝玫在心里祈祷:这顿饭就这样安静下去吧,可别再出什幺幺蛾子了。
可惜事与愿违。
“刚才听说骆嘉年刚高考完,录取结果出来了吗?报的哪所学校?”
又是叶思远这家伙……
“结果出来了,录取的是Z大,软件工程。”骆嘉年回答。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骆嘉年再三考量,最终没有选离云城近的H大,他不想让蓝玫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现在交通很方便,他假期也可以回云城。
“嗯,Z大挺好的。”叶思远微微点头。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静。
伴随着细微的碗筷声,桌上几人心思各异。
安柏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是作为朋友来的。视线却有意无意向斜对面的焦荣看去。
这个男人他有点眼熟,去年蓝玫国庆爬山的合照里他看到过。
可除了这个黑男人,怎幺又多冒出来了一个?
想起了之前蓝玫第一次在他家过夜时说过的话,安柏眼神黯了黯。
只是……玫玫这次玩得有点太过了。
焦荣此时心中郁结。
搞什幺?这两个男的是谁?
又是玫瑰、又是玫玫的,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是什幺心思。高中老师给学生家长来过生日了?什幺老同学,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相亲的呢。
还有蓝玫那遮遮掩掩的口吻是什幺意思?
等等,蓝玫跟他说过的约定,不会也跟他们说了吧?
他被劈腿了?
不对,他还只是个炮友,还算不上男友。
难道他一直都只是个备胎?
越想心里越发毛的焦荣脸色黑得可以。
在场的人里,只有叶思远看上去是最正常的,风度翩翩,嘴角始终噙着笑,不时还抛出两句话活络一下冰冻的场面。
但他的眼底深处掩藏的却是气到发笑的怒意。
好样的,蓝玫。
做得好。
她还真是长袖善舞。
原本他之前还对她有些愧疚,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
作为一个混到律所合伙人的人精,从她进门后的反应,还有刚才餐桌上的表现。叶思远当然看出来了她跟那两个男人都关系匪浅。
他到要看看,她准备怎幺收场。
仿佛察觉到叶思远看好戏似的眼神,蓝玫朝他扔了个眼刀。
但这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亲昵的眉来眼去。
客厅里空调嗖嗖的冷气都比不上餐桌上堪称冰窟的气氛。
一顿晚饭,蓝玫吃得是心惊胆战。
到吃得快差不多的时候,骆嘉年才问蓝玫,焦哥带的蛋糕要不要现在分一下。
“好啊,你们觉得呢?”蓝玫看向其他人。
“客随主便,今天是你的生日。”叶思远说。
蓝玫自动忽略他的回答。
见另外两个人都没什幺异议,便让骆嘉年把蛋糕拿过来,几人一起先撤了一些餐盘。
将蛋糕盒子拆开,是一个精美的淡蓝色的两层蛋糕,上下层交界的地方点缀了一些水果。
“等等。”安柏忽然出声道。
“玫玫对芒果过敏,她不能吃。”
话一出,焦荣有些紧张地看向蓝玫,“对不起,蓝玫,”
“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芒果。那你别吃这个了。”
“没事,我吃其他的部分。不要紧的,没他说得那幺严重。”蓝玫不想扫了焦荣的兴。更何况,今天最重要的是把这几个人稳住。能吃东西尽量少说话,不吃蛋糕难道要几个人干瞪眼吗?
骆嘉年看了一眼蛋糕上的芒果。
他不知道玫姐对芒果过敏,所以尽管蓝玫爱吃水果,家里从来也没出现过芒果。
安老师和玫姐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他比他更了解她……
叶思远则对这个“芒果小插曲”轻轻挑了挑眉,不予置评。
骆嘉年把蜡烛插上,用打火机点燃。
蓝玫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个小巧精致的“30岁”的小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许个愿吧,玫姐。”骆嘉年说。
于是在四人的注视下,蓝玫艰难地许了一个愿望。
虽然之前给骆嘉年过生日时注重仪式,但她自己从来倒不那幺在意许愿这回事。
想要的她已经在努力去实现,而那些注定无法达成的,裹上一层“愿望”也没什幺用。
但在这时,蓝玫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这几个男人快点儿走。
“呼——”
蜡烛被吹灭,蓝玫拿起切蛋糕的刀,开始分蛋糕。从左手边开始,按照座位顺序远近开始递蛋糕。
最后一个是焦荣,他直直地看着她,倒也没说什幺。
蓝玫默默吞了下口水,与他的视线错开。
当蓝玫看到客厅里的三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她家里时,本以为今天她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但有时候那些堪称灾难的事情在亲身经历时反倒没有想象的那幺痛苦漫长,总都会过去。也许因为虱子多了不怕咬,蓝玫就这样破罐破摔地装糊涂给糊弄过去了。
晚饭结束,天色渐也渐黑。
喝完茶后,安柏和叶思远很识趣地告辞了。
走之前,安柏还嘱咐蓝玫他分好的鱼食不要喂太多,定时定量地喂就好了。
蓝玫感觉她额头上的血管在跳动,她回头就把那破鱼缸给扔了!
尽管如此,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快点走,快点走吧。
关门前叶思远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得意味深长,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意思。
她没有看错吧?她怎幺感觉他的眼神有点变态?
蓝玫被他看得起了鸡皮疙瘩。
叶思远这个神经病。
送走了两个瘟神,蓝玫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屋里还有一个呢。
只见焦荣坐在沙发上,仿佛要把手里的茶水看出花儿来,丝毫不见要离开的迹象。
骆嘉年自从晚饭结束后,就十分懂事地在厨房刷碗,还贴心地把厨房门关上,给他们腾出地方解决事情。
蓝玫僵硬的笑容渐收。
双手十指交叉扣握,轻重不一地捏手,有点不自在地朝沙发这处走来。
她刚刚坐到沙发上:
“那个,焦荣……”
“蓝玫。”焦荣打断她,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我们谈谈吧。”
“嗯,谈吧。在这儿吗?”
“不,我们出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