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跟他一起把那盘黑白切给解决了,大多还是我吃的。阿杰他只吃了几块沾点豆瓣酱的切料就辣到吃不下去,剩下的时间都在喝汤。
最后那小半碗担担面,自然是由我吃掉。用餐完后虽然有点撑,但因为很久没吃,竟然还没有满足的感觉。
又是辣豆瓣酱又是热汤,阿杰吃得满身是汗。我看他那样子,在我们离开面摊后便忍不住道:
「走吧,去澡堂吧。」
停水已经持续一周,可是老天爷不给脸。看样子还得再停一周,宿舍里的浴室也无水可用。阿洁已经三天没洗澡,因为他觉得他都待在房间里吹冷气没有流汗。
「才不要,走那斜坡太累了。」
出门时穿着印有「工作就输了」字样T恤,以及蓝色牛仔热裤的室友拉开自己的领口。他低头闻了闻衣服里面喃喃自语,看来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汗臭味。
「已经习惯的话是闻不出来的。」
我忍不住出声提阿杰一下,他转头看向我愣住半晌,突然咧嘴一笑。
「那你来帮我闻好了。」
他拉开自己的领口一边朝我靠来,一边坏心眼地说:
「来,快闻吧!」
我犹豫一下便后退半步,不是因为觉得有汗臭味,而是觉得这样不好。阿杰现在是女孩子。闻女孩子衣服里的味道这种事,我还真没对谁做过。
「你退甚么啊?」娇小的室友见我这样,又往前多走几步:「不要逃啊,给我好地闻一闻。」
我知道他是在捉弄我,看他那得意的脸就明白了。这事他以前没少干过,有时念到他不开心了就会这样故意要臭我。
但我这时脑中却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靠得实在太近了,可以感觉到他衣服里的热气与湿气扑面而来。他身上的确没有汗臭味,甚至还能隐约闻到令人微微晕眩的淡淡香气。
果然男孩子的汗都是臭的,女孩子的汗都是香的。不知为何脑中浮现这句,我心想阿杰果然是女孩子。
透过拉开的领口看到之前去商圈买的内衣正穿在他身上,莫名其妙地在我体内的某处开始蠢蠢欲动。
「的确不臭……但还是有味道。」我转开头别开眼,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岔开话题。「反正三天没洗还是太不卫生了,不管怎样你今天一定要洗。」
总之在我的坚持下,阿杰终于还是被我骑着电动车载到澡堂。这次他洗得比前几次还要久,因为他觉得这样才能多拖几天不洗澡。
但我是不可能这样放过他的,因为我实在不想再闻到那个味道。
※
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没想到几天后,妹妹再度打电话过来找我。
「老哥,帮帮我啦。」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欠揍。
「帮妳甚么?妳不是取消了?」我没好气地反问。
「不是那件事啦,老爸的车不是在你那边吗?你开来帮我载东西吧。」
「说过几次了,拜托别人的时候要说请。」
「亲爱的哥哥,请你开车帮可爱的妹妹载东西,好吗?」这毫无诚意敷衍草率的语气,还真是令我感到一如过往的熟悉。
「……唉。」我叹了口气。「你甚么时候过来?」
「下周一,到车站十二点。」
「知道了,到站时再打给我。」
「谢啦老哥,掰。」
老妹一讲完随即干脆俐落地挂断电话,我看着回到主页面的手机萤幕好一阵子,才默默地关掉萤幕收进口袋里。
其实我们家的人都这样,我甚至连家里的电话都懒得打。上大学后我处于半独立状态,连毕业这事我也没跟父母商量过,拿到毕业证书就自顾自地在北部应征工作。
一家人薄情成这样还能维持下去,真的不可思议。或者该说,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放弃家庭,恐怕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不只老妹,连我自己都有这倾向。
难道自己就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吗?想到这我的心情开始不好起来,闷闷地扒几口饭到嘴里,如嚼蜡般地吃着。
「怎么?女朋友打来的?」
正在啃大块排骨的公司前辈一脸促狭地问着,打断我的思绪。他还是一样很不礼貌,不管是哪个女人打来,他都会问这句。
「是我妹啦。」
「原来你有妹妹喔?」前辈一脸很意外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就孤家寡人一个。」
「哪有啊,真要孤家寡人一个,我就干脆住公司宿舍了好吗?」
「说得也是,住宿舍更划算。」
我并没有特别隐瞒妹妹的事,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而已。不过前辈那样子还是让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跟他解释一下。
「其实我家人都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北部工作,所以我才很少提他们。」
「原来如此。」前辈把嘴里的排骨肉咀嚼几口后吞下。「那你一年回老家几次?」
「不到一次吧。」
「现在高铁那么方便,干嘛不常回去。」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前辈便知趣地闭嘴了。之后我们两人安静地把午餐给吃完,离开餐厅往公司走去。
「对了,今天能加班吗?案子有点赶。」前辈叹了口气,开始对我发牢骚。「客户已经改了三个大版本了,但我有预感这不是最后一次。」
「没办法呢,我得回家照顾朋友。」
虽然被我拒绝了但前辈不以为意,他也知道这两年我每逢假日,一定会去探望生病的室友。只是不知为何,他脸上浮现一丝古怪,问:
「喔?你朋友出院啦?还好吗?」
「是啊,不过情况还不算稳定。出院后没几天就又发烧病倒,不早点回去盯着他我无法放心。」
不是我担心过度,是因为阿杰发烧得很突然。虽然有打电话去问杨医师要不要回诊,却得到没必要的答案。她说那是体内的分子机器人在自体净化过程中常会发生的副作用,只要注意散热数小时后便能恢复。
但我一量发现体温已超过三十九度,实在是担心他会烧坏脑子,只好三更半夜跑去便利商店买两包冰块回宿舍,做几个冰袋给他散热用。
好在冰块用完他的烧也退了,不然我大概会开车载着他冲进kerykeion的医疗大楼吧。
「你对他还真好。」
「没办法,我欠他的。」
听我这么说,前辈有点讶异地睁大眼看着我,犹豫半晌才小声地问:
「我说啊,你该不会真的是……」
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猜他大概又想歪了。为了避免他误会越来越深,我义正严词且果断地答道:
「我才不是,你不要瞎猜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