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皇宫里燃起熊熊大火,巨龙火焰一般地要把所有东西烧个精光;烛台从高案上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边角已经烧焦的绝好布料里,走出来一个人。他的鞋毫不客气得碾过地上的珠络,将手中长剑一甩,血花四溅。
被五花大绑的老臣见此一幕,竟瞪大了眼睛,更加激动了,不断扭动着的身躯在外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只混乱、疯狂的虫子,他红着眼,怒骂道:“西域妖女诞下的野种!你竟恩将仇报杀了陛下!他可是你的兄长啊!”
被骂的男人却丝毫不介意一般,他蹲了下去,让自己与老臣平视,慢条斯理道:“我既是妖女的儿子,何来报恩一说?哈,没想到你对皇兄如此忠心……我送你去见兄长,再续你们君臣缘分,你觉得如何?”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人便从腰间抽出刀刃,往老臣的脖子上一横,暗红色的血顺着地面流淌。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幺一般地,停住脚步,向身侧亲卫发问道:“明钦,怎不见那女人?”
“公子,魏帝在与您交战之前便派遣心腹护送皇后出宫,属下已命人前去追杀。只是……”明钦说到这里,轻轻顿了一下,生怕惹自家公子生气一般,“只是这女人城府太深,直到现在,属下也还未收到部下的消息!”
男人听完却笑了两声,舔了舔唇瓣:“哦?有意思。随我亲自去抓这女人。”
而在另一端,在皇宫外的一座荒废古刹内,李如画的披风盖过了头顶,衣裙上也沾染了泥尘与血渍。她坐在马背上,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后察看着,直到确定在无叛军人马跟上来,才对身后策马之人说道:“歇会儿吧。”
于是一行人纷纷下马,原本的十六个精锐,如今只剩下三个,若是再被人追上,只怕不好。
外面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落在古刹的屋檐上,又顺着边缘滑落下来,落在地上,屋檐边上落下的雨点像珍珠串成的帘子。李如画径直走了出去,停在屋檐下面的一块干净地方,地上溅起的雨水逐渐浸湿鞋子也不自知。快马都还在废弃的棚子里休憩,没有足够马粮的情况下,只得让它们休息好,明日才好继续赶路。
“庄统领,把马杀了吧。此处我们能找到,奕星羽也一定能找到,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杀了马匹,再躲入草垛里,或者是别的什幺地方,总还有机会再走。”李如画道。
一队的统领庄芥闻言思量了一番,随后摆了摆手,面露难色:“帝后的主意虽好,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没有这千里马,我们连夜赶路,都会被追上啊!”
“本宫饿了,你们去帮本宫找找有什幺吃食没有,顺便看看落脚点地方。”李如画看了庄芥一眼,抿着嘴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又道,“这古刹太破了,本宫千金之体,何以夜宿这种腌臜之地。”
庄芥却为难了起来。李如画打小就在皇室长大,按理来说住不习惯这种地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这紧要关头,若是他与两位弟弟都离开了,万一李如画偏偏被叛军首领奕星羽抓到,那便辜负了陛下对他们都信任!
“好好护送帝后逃离国都乃是陛下托付,臣等自是要帮您去找,只是如今战乱在外,帝后孤身一人藏身古刹,臣等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臣与庄草同去,庄熙留下保护帝后!”庄芥讲道。今夜到底能不能带着李如画逃出去,他心底清楚得很。
“允了。”李如画见庄芥如此坚持,自知再怎幺说也劝不过,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等到庄芥二人策马走远,她才猛地跌坐在地上,死死捂住自己的脚踝,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庄熙闻声,发现李如画的脚踝似是被人砍了一刀,深可见骨,正汩汩地往外流着黑血。李如画的衣裙皆是玄色,若不是这个动作,恐怕这伤口也看不出来。
庄熙是庄家子弟中年岁最小的,然而年岁小有年岁小的好处,充满了朝气,一天到晚话也讲个不停。他看着李如画一双黛眉皱得紧紧,一联想到她一介女流竟要承受如此痛楚,仿佛自己的脚也跟着疼了起来。他跪坐到李如画身边,小心地看着这伤口,道:“帝后的伤未免也太重了!臣去翻翻有没有伤药!”
李如画却拽住了庄熙的衣袂,轻声道:“不必了。刀尖上涂了毒,寻常药物怕是解不开的。”
“可……可是,帝后……帝后伤得真的好重啊!”庄熙磕磕绊绊讲着,“臣给帝后找些止痛化瘀的药来,好减轻痛楚。”
“庄熙!”李如画平日里很少大声喊人,而今却破了例,她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咬牙讲道,“庄熙,今夜本宫注定是逃不出去了,但是你们可以!事到如今,本宫所中之毒早已没入骨髓,活不成了……你出去,找你的两位兄长,逃出了城重新谋个好日子过,莫要再管我了。”
“帝后!”庄熙听罢,竟扑通一声跪下来,“帝后定然是今日疲劳不堪,才会有此想法……今日的追兵已被帝后的计策甩在后头,如今也有古刹尚可落脚,请帝后放一百个心,臣就算……”
“就算什幺?肝脑涂地?刀山火海?”
一声冷笑撞入二人的耳朵里,李如画心道不妙。只见一名玄衣男子带领两名随从走了进来,衣角还残留着湿润的雨水气息,他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了不少,而眼眸里的杀意却不曾退散。
“奕星羽!”庄熙红了眼,拿起刀柄指着来人,怒喝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穷凶极恶的罪人,真是罔顾陛下与帝后平日对你千百舨的好心!今日我庄熙便以你这乱臣贼子的鲜血,以示对大魏的忠心!”
“住口!本宫还未发话,哪里轮的上你一个军官讲话?”李如画忍着剧痛,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拐走到庄熙面前,将他护在身后,随后定了定神,对着问眼前之人道,“奕星羽,本宫扪心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连本宫都不愿放过?”
她的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只要奕星羽还愿意回答她的话,她就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奕星羽却仿佛听到了什幺天大的笑话一般,哂笑了两声,道:“皇兄爱的,臣弟便抢;皇兄惜的,臣弟便毁——皇嫂说,为何星羽不放过你?”
“大胆!”
庄熙到底还是太年轻,见奕星羽如此轻薄地回应李如画,不禁提剑向他刺去,而一旁的明钦也早有防备,右手两个指头一动,一根银针飞速扎入庄熙的脖颈,血液从另一端喷溅而出,而庄熙也应声倒地。
他颤抖着手,指向奕星羽,艰难地讲道:“你……会遭报……应的……”
李如画看着这样年轻的孩子倒在自己面前,内心不觉地绞痛,道:“奕星羽,自阿忱登基那日起,我的手便沾了血,成了恶人,这是因;眼下我走投无路,连陛下赐予我的侍卫也被你毒杀,这便是果……”
她拿起庄熙手中的刀刃,将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划了一刀。比脚踝的毒更痛的感觉,一下子刺入她的骨髓,她很快便倒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她的目光还是像钉子一般投到了奕星羽身上:“因果轮回——你杀人,便有人来杀你……如画在地狱,恭候羽公子了……”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变得很沉,沉得要睁不开眼睛了,总想着闭上。可是闭上了眼,她又想到了魏帝,那个不曾与她有过太多言语却处处宠溺着她的夫君,哪怕战死也要命心腹带自己逃走……这恩情,来世若有缘,她李如画再当涌泉相报吧。
李如画从前是不信转生这一说法的——起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然而,当她看着自己白皙娇嫩的手,还有熟悉的闺房布景时,不由得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痛得要死。
看来不是梦。
“殿下,你醒啦?”木槿原本端着茶水进屋的,看见李如画坐在床上,正怔怔地打量着双手,不禁喜极而泣,道“太好了……殿下自从前些日子落了水,已经昏迷两天了……真是折煞奴婢了!”
“殿下……?”李如画愣了会儿神,接着问道,“阿忱呢?”
她自然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当今圣上名讳,免不了会坏了事。于是便问自己的亲弟,反正此时他不是皇子便是皇帝,是皇子就罢,是皇帝也没什幺大问题,再多也不过是被木槿提醒两句不能叫当今圣上乳名啦之类的。
木槿揉了揉眼睫上的泪珠,道:“殿下,十三皇子殿下今儿早晨来看过您,现下应是在和德妃娘娘处……德妃娘娘要检查十三皇子的功课呢。”
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地,李如画又慢慢躺下了。所幸现在的时间还早,还没到上辈子火急火燎的时候……她现在是知晓天机之人,有很多机会才是。现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在隐患还未长出獠牙之时,将其处死。奕星羽,羽公子……
这幺多年来,隐藏得如此之深,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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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话】: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的文,重新修缮了一遍,想要认认真真写完。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收藏它。希望可以看见大家的珠珠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