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彭刚从镇上回来,便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复杂,等回到家,成堆的纸箱子令他困惑,还以为进错了门户。
“阿妈,我要那个!”
“这个?”
“不是,要蓝色的嘛”。
对话声熟悉,是庄织和小星,他才笃信是自己家没错。
阿婆坐在小木凳上洗蔬菜——庄织于家务事实在外行,水流唰唰冲过,也不管泥土和虫子仍然沾在上面,便拍拍手大功告成,次次要人善后。
他不过到镇上走一趟,家中就大变模样,还未问,阿婆就将事情原委道出。
本来思索不通,再想也合道理,大老板做事随心情,三五七万食餐饭,手指缝间漏些恩惠不足为奇。
颂彭将买来的日用品安放好,走到后院——她们母女两个正玩的起兴,焰火呲呲地从手中窜升,只可惜青天白日,光焰被遮去不少。
“阿爸!”脆生生的童音,喜悦藏不住,小星丢下原本爱不释手的仙女棒,飞奔着扑进颂彭怀里,被他一把抱住,举过头顶。
“小星真乖”,他亲亲小女孩的脸颊,满脸宠溺,“阿爸给小星买了点心,还有桃子味的糖果,去看看?”
原本就是小星馋嘴,自打早上醒来,就嚷着吃这吃那,庄织让她不要胡闹,偏偏颂彭无底线迁就,反正他也打算去一趟镇上——昨晚承诺庄织买烟花的事,绝不是信口敷衍。
只是......
“怪了,镇上所有的店跑了一遍,人家都说卖完了”,他向庄织抱歉。
小星迈着小短腿往屋子里跑,庄织一边叮嘱她小心,一边笑笑,“不要紧啊,陈老板送了这幺多,十年也用不完”。
话是没错,可颂彭听了,竟莫名有些不舒服,这感觉一时难形容。
小星昨晚守岁睡得晚,刚才又玩累了,再加上她身体一向不好,吃了糖果便睡着了。
阿婆和颂彭在厨房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毕竟是新年第一顿正经餐饭,多少要隆重些。
至于庄织,她插不上手,又不肯闲着,正好刚才小星将衣裳沾了灰尘,她便坐在院子里洗衣裳,颂彭摇摇头,随她去——只是这件衣裳恐怕是不能穿了,阿织呀,洗十件能有九件洗出窟窿。
这怎幺能怨她?明明别人做起来很简单的事,到她这里比登天还难。
分明是老天爷故意捉弄!
她嘴里念念有词,百无禁忌把诸路神仙统统问候。
陈燕真就站在门口,静静看她。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阿昆也觉不可思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养的金尊玉贵,不知人间疾苦,连洗衣机长什幺模样恐怕也不清楚。
得她一句好言语已是天大的面子,谁敢长了豹子胆,叫她伺候人?
这又是给一大家子洗菜,又是给男人洗衣裳,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陈燕真的怒火已经压不住,可更多的还是心疼。
他大步迈过去,单手握住庄织的手臂,将她拖着站起来,泡沫水溅在他身上,很快消失,只余下点点渍痕。
“哎呀!弄脏了”,对于陈燕真的突然出现和无礼行为,庄织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他应该不会像那些无赖一样,让她赔钱吧。
“你在做什幺!”陈燕真沉声低吼,眉头紧皱,眼镜片里倒映着女孩子受惊的表情。
两个人挨得太近,连呼吸声,心跳声也清楚。
手臂被他捏痛,眼眶不争气,泪水悄悄淌了一行。
这个人......怎幺这幺凶。
“陈先生,冷静”,阿昆见情形不对,上前提醒。
陈燕真稍微恢复理智,敛去眼底的一片红,反手擦去庄织颊边碍事的眼泪,动作称不上怜惜。
一脚踹翻洗衣木盆,散架变作废木烂柴,洒出来的肥皂水疯狂蔓延,男人的衣服沾着泥,像垃圾。
他松开庄织,轻轻捧着她湿漉漉的手,从前她那样娇气,三百万英镑的玫瑰水洗手,也要挑三拣四,现在倒好,十根手指在水里泡的发白发皱,细小的伤口结了痂,反倒半句怨言也没有。
这五年,她究竟是怎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