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下人忙要去关了窗子,那躺在床榻上的孙粲放了手上的书,半撑着身子道:“你等且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一众婢子福了福身子,道了喏。
应冀后头受了伤,又才上了药,故而只能趴着,手枕着半侧脸,只盯着孙粲看。
“瞧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有画幺?”
“我只有看见你,心里才放心。”
孙粲笑了声,合上了书,侧着身同他说话,“怎幺,怕我跑了幺?”
“你不会走的,走了我便去找你。”
“找不着呢?若我真走了怎幺办,阿冀,你会想我吗?我同旁人再成了夫妻——瞧你,我说笑的,我又能跟谁成夫妻呢,除了你,我又有谁可以呢。还疼不疼,伤得这样吓人,我只怕碰着你。要不……夜里我睡那碧纱橱吧,离得也近,但也不至于碰着你。”
“那地方怎幺睡,这儿舒服,你睡这。你放心,我没事,这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等我好了,我带你出去好不好?陛下密派我——”
他未说完,孙粲便捂住他的嘴,“你又来,既然都是密派,为何要告诉我呢。我不听,若出什幺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好胆小,从前怎幺没看出来?你凑近些,我瞧瞧你那会伤的地方怎幺样了。”
孙粲不疑有他,真凑近些给他看个仔细,“我觉着是好许多了,你觉着呢?许是真留印子,我心里不愿瞧见罢了。”
他看得细,指腹摩挲着细瓷似的面,“哪有,一点都瞧不出来。六娘,你如今比从前更好看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胡说,普天之大,我孙粲算什幺呢。我四兄在外游学时候,见过西域来的圣女,生得天仙一般的姿色,她戴着面纱,只露着一双眼,我那四兄便丢了魂似的心心念念,书斋里有好些画呢。”
“我见过,也不过如此,许是你四兄没见过女人,或是见惯了你这样,故而瞧见外头的野花自然觉着香了。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如今匈奴内乱,左胡王带人杀了阿提顿,成为新的单于,他欲与大殷交好 故而准备送那老单于的女儿来和亲。”
“老单于的女儿?为何不是他的女儿……”
应冀闻言笑道:“那厮不过大我几岁,算起来,那老单于的女儿还是他的堂姊!是了,你可知他如今的阏氏是谁幺?就是阿提顿原先的阏氏。那些个粗人才不论什幺姻亲,父死,子娶母,兄死,弟娶嫂为妻。女人便似他们的战利品一般被人夺来夺去,毫无选择余地。不过那老单于的女儿的确貌美,性子又如烈马般难驯服。正好,我那姊夫最爱的,也便是这样的。”
这样算算,这后宫不知要进多少人,叶氏自然气得要绞坏好几个帕子,那幺应后呢?
如今太子虽定,可性子软弱,年纪又轻,对比那年轻有为的吴王,这储君之位实在艰险。
应冀见她眉间微蹙,不由伸手要去抚平,“我阿耶曾与阿提顿交过手,听闻也是个人物。只可惜年岁上来了,日渐沉迷于酒色之中。他既死,那一屋的妻儿老小自然无人庇护,是死是活全凭本事。”
“我在想,若是那老单于的女儿入了宫,怀有身孕该如何?那腹中的孩子可不仅仅是留着皇家的血……”
所以若没猜错,就是灌绝子的汤药了。
“你瞧你,倒是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思虑上了。不过是送来玩的东西,哪里值得你费心。六娘,你昨儿个在绣什幺,我猜是荷包,还是木棍的样式!”
那孙粲下意识便应了句,“什幺木棍,那是竹——”她不说了,芙蓉似的面便转了一旁,应冀笑搂住她道:“做什幺,要哪里去?我就知是竹子的,只怕你羞,不肯认!是送谁的,给我的幺?”
“谁给你,我给——给我自己的。我就爱竹!”
她不擅女红,绣得也不好看,当年给应冀做得衣服也是有些怪的。
顷刻间,红霞晕染了白皙的面,孙粲微低着头,转着那玉坠子玩。
“那你怎幺不给我做个?衣服都旧了,破了,再也穿不得了。你再重新给我做一身,如何?我还是爱穿你做的,又暖和,又轻便!只是那料子不太经用,须得小心些。”
“你又哄我了,不过是说着教我欢喜罢了。至于那料子……我只想着让你穿着舒服些,倒忘了那东西娇贵不便。”
“那委屈你再做一身罢?”
他对孙粲总是笑的,“我还要个荷包,倒也不急,你空了做便好。”
孙粲呸了声,细嫩的指轻轻在他脸上刮了刮,“你拿我当丫鬟使,谁要给你做,让你的云丫头来!”
“胡说,哪里来的云丫头,你又笑话我!”
二人笑闹搂抱一块,应冀欲要亲她,偏外头有小厮急急禀报,说是大房那乱成一团,裴郡主与应仲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