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这里被师妹养着好不好

在书局耽搁了一天,云荇干脆夜宿在城郊客栈。她没忘记远在几里外的山庐还关了个活人,白日出门时没有给他留下多余的口粮,估计早就饥肠辘辘了,云荇懒得为他摸黑出城,只琢磨着沧派首领范成的事,睡到次日鸡啼,又去早市买了荷花糕,才悠哉返程。

敢长时间离开,她自然做了周全准备,在石台与连秦厮混前,云荇就耳语嘱咐过暗镖,以三成劳金让其加固所有木闸,修葺里隔间的墙缝,甚至临行前,还撤走了唯一的案几。

空荡的外间,只剩下一张床榻和一张垫席。

云荇回去时,连秦正和衣躺在榻上。

由于饥饿,他睡得不深,云荇也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他从混乱的梦中苏醒,看清来人后,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

云荇将荷花糕搁在垫席,上前扑倒在他怀里,复又擡头捏着他的下颌深吻下去,将连秦的舌头吸得发麻。

连秦呼吸加重,使劲将她推离一些,口舌才腾出空来。

“师妹……我还没漱口。”

云荇这才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想师兄。”她将垫席上的荷花糕提了上来,“给师兄带了些吃的。”

连秦被晾了一天一夜,早就饿昏了,云荇不是经常宿于此,她隔三差五就会往外跑,不时回来是因为这里还吊着一条命。

连秦紧了紧拳头,却和善答道:“有劳师妹,我想先打些水来漱口。”

世家公子重仪表,即使被拘禁,连秦也不会忘记洁身。

上回的石台旁就有山涧活水,言下之意是要放他出去,云荇瞥了一眼他拖着铁链的脚踝,欣然道:“那师兄便去外边取水吧,你昨儿应该还没洗沐,不如在里间也蓄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向他剖白心迹后的云荇尤是通情达理,连秦顺从颔首,拖着脚镣走向木闸,在离开山庐的一瞬,敛起了原本和煦的神色。

云荇摩挲着藏在䙆袍内夹层的一串钥匙,慵懒地目送他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独自走出木闸,是否仅仅为了洁面洗漱不得而知,但此刻,千载难逢的潜逃机会可是摆在了眼前。

确定人出去后,她环视着空荡的屋舍,又看向床榻,枕边几本书已经被翻得页脚微翘。

出人意料的是,不知过了多久,连秦依言提水而回。

云荇正在他的榻上看书,神情专注,直至连秦垂眸走近,温声喊她,人方回过神。

她扑向连秦,跟他索吻。

洗漱之后的少年容光生动,他承受着云荇的攫取,双耳淡红。

等吻到薄唇微麻,连秦才稍稍推开她,云荇乖巧道:“师兄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逃了呢。”

连秦摇头,仿若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山涧水流太细,等桶蓄满耗了一阵,”他看向她怀中的书,目光落在页面范成胜局的粗标上,“师妹在看范成的对局?”

这本《永嘉枰集》册二,收录了自永嘉元年起,北周的一些名局,和其他典要一样,堆在连秦枕边,他都已经看熟了。

“只是随意瞧瞧,棋风不及程李稳健,”云荇倚在他怀里,重新翻书,“不曾听说过他在四海棋会中拔得头筹,不知怎幺进的翰林院。”

“范成的确不是从四海棋会进去的,”连秦略一沉吟,“他曾在府学当诸生,后来科考失利,倚门荫在鸿胪寺领了一份差事,因擅弈供御,才被调去翰林院。”

云荇这时正要侧身,伸手去够搁在垫席上的荷花糕,闻言忽而没了动静,半晌才笑言:“科考失利后能仗门荫,门荫之后做天子近侍,真是平地青云起。”

她掰了一块荷花糕,递到连秦嘴边,轻声道:“同人不同命,唯独你们可谓处处康庄大道。”

连秦盯着那小块软糕,迟滞须臾,方张嘴吃下。

哪怕也分我一条路。云荇心中漠然,又掰下一块,像喂猫猫狗狗那样,送到他唇边。

连秦本想自己来,但荷花糕攒在云荇手里,他清隽高挑,此时被迫微微俯下身,去将就女孩子擡起的手,就像一只被豢养在囚笼里,已经驯熟的巨大犬只。

而她是饲主。

犬只会依附饲主,因为饲主供它口粮,把着它的命脉,让它囿于一隅,它就永世都看不见高墙外的日光。

可惜在浮世中,她才是那样的犬只。

他们能登仕途,甚至给纹枰这样的博戏重重设限,谋求夙志这事,她再奋勉,也可能根本摸不着门槛,为什幺大家的命数会截然不同,明明彼此都是活人,也没有谁是狗。

你也试试这样囚在牢笼在一辈子安然等死不好吗?

云荇慢慢放下手。

她在一瞬间褪尽了伪装的温柔。

“师兄,”她忽然埋首在他胸膛,双眸黝暗,“师妹替你去棋会,你就在这里被师妹养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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