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花(与子珺复合)

我喜欢与猫有关的一切,哆啦A梦、杰拉多尼、加菲猫、hello   kitty、罗小黑,还有龙猫……如果也算猫的话,而子珺喜欢与熊有关的一切,草莓熊、维尼熊、布朗熊、熊本熊、莱恩熊……

决定去迪士尼前,子珺给我俩淘宝了达菲和雪莉玫的套装。在香港的这几年,她学到了资本主义的精髓,发誓绝不在园区里多花一分钱。我问为什幺买熊而不是猫?子珺说因为达菲和雪莉玫打折。反正不是我花钱,我的抗议无效。

子珺甚至嘱咐我早上多吃点再进场,因为园区的伙食难吃且贵,她打算请我吃一顿下午茶,撑到晚上烟火表演结束回来再吃晚饭。我有点理解子珺的领导为什幺会提拔她,这绝对是兢兢业业的资本家狗腿子。

虽然是平日不是周末,但迪士尼的人也不算少。我和子珺的保留项目是在路上观测拉拉情侣,猜测那些手牵手的女生是不是一对。香港的T有一种主流的造型,棕色肌肤配QB   House的铲青短发,穿着和工科男有些相似,几乎可以一眼辨姬。Lipstick款的欧美妆姬佬和日系风格的潮人姬佬就比较难以辨别,只能观察她们的亲密行为。

对比香港本地拉拉,我自认为一点都不明显。长得还算清秀白嫩,五官柔和,头发尚留着一撮小辫子,喜欢穿优衣库但从不穿男装,看起来书生气又人畜无害。而且凡是和子珺出门,我都会化淡妆,只是不描眼线,因为手抖描的不好。

而且今日我还穿着可爱水手服!

结果途经城堡的时候我被卖气球的小贩拦住,问道:“靓女,要唔要比女朋友买只气球呀?只要60文。”

我和子珺虽然都弯,但并不是一对啊喂!

小贩拿出一只达菲和雪莉玫的合体气球,在我眼前直晃。那可爱模样,一看就是子珺会喜欢的类型。我看着这位女小贩的铲青电头,只能说圈内人果然眼力劲儿好,无论是慧眼识姬还是观察客户需求。

然而我并不想花这种冤枉钱,我只是一个延毕的穷学生罢了,门票钱勉强AA,但套装都是子君买的。何况子珺也不是我女朋友。

我在心中对她这种强行磕CP的行为猛翻白眼,想拉着子珺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去多打几轮我的巴斯光年。结果子珺倒是停了下来,微微笑着让她拿飘着的另一个气球,并迅速付了钱。我还来不及惊讶子珺忽然冲动的消费欲,手中便被子珺塞进了气球的绳索。

擡头一看,杰拉多尼正在朝我笑。

啊!真可爱,这钱没白花!

哦对,本来也不是我花的。

于是我带着一只杰拉多尼气球打了三轮巴斯光年,我的分数每次都是子珺的五倍。子珺表示无语,让我陪她坐三次小熊矿车赔罪,每次我都失声尖叫。

坐完我的嗓子已经哑了,当我们坐上小熊维尼历险之旅的小车,我的心依旧怦怦跳,完全感受不到旁边小熊维尼的可爱。别看我五大三粗,胆儿特小,跟子珺比绝对是倒过来的,被她逮着笑了一个礼拜。

迪士尼行后,博士论文进展依旧不顺利,我开始失眠。读文献时偶发性的焦虑让我渴望陪伴和亲昵,还有放纵和发泄。半夜我在宿舍翻来覆去,望着杰拉多尼气球一日日瘪了下去。只好打开Instagram的搞笑账号找点乐子。

升职报道后,子珺开始了24小时stand   by+突然降临一天假期的模式,压力只会比我更大。有时三更半夜我给她转一个搞笑meme,过几分钟便能收到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没有睡。

焦虑会产生一种磁场,理智的人会试着向外寻找慰藉,人与人间便产生了吸引力。于是当我俩意识到时,我们已经自然而然,延续了迪士尼的约会模式,开始了只要她放假我俩就见面的routine。半天假的话我就从港大去她那过夜,整天假的话就约一个出来走走的活动。

我和子珺或是一起喝酒、接吻、做爱,牵手漫步在维港的海风里,或是一起看剧、看展、逛街、听Live   House,穿着卡通服去迪士尼和海洋公园,偶尔也会组织一次盛大的划船或者行山,就好像一对普通情侣。

但和硕士毕业典礼那次一样,我们谁都没有提过,关于彼此是什幺关系的话题。Passion、intimacy和commitment,我们曾经三者全有。

如今第一二点很明确,第三点双方都在回避,彼此心照不宣。

我和子珺一起,营造着成年人的感情世界。

在我这,子珺对高中毕业后的骤然消失,至今都没有给过一个合理解释。

现实层面,博士毕业后的我很难在香港找到教职,回内地会落脚在何处目前仍未可知。或许还会出国读一个post   doc,再回内地。即使我俩的关系能更近一步,倒时子珺会迁就我relocate?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对于她,我并不知道她如何想。我和她的关系,很久前的那次初恋,开始和结束的主动权都在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这一次,我并不想陷入那种被动的情境。所以她不开口我也绝不会提。

我也乐于当下的friend   with   benefit的关系,对我来说,安全,可靠,享受却不必负责,感到危险则随时可以抽离。经过子珺和庭安的离开,又经受了这些年的辗转,人生无常、波涛汹涌,我逐渐失去少年时敏锐的感情,变得越来越随遇而安,或者说圆滑的麻木不仁。

不知是谁牵头,附中办了一次香港校友会,给一位来香港招商引资的副校长接风洗尘。我对这种活动兴趣不大,但子珺想去拓展人脉,我便陪她一起去了。

晚上的饭菜倒是很不错,附中有很多成功的前辈校友,已经在香港干到商会会长的级别,赞助拉了不少。又因为是过节,筹备组给每人准备了100元红包,游戏抽奖我甚至还中了一副AirPods。谢谢子珺,这趟没白来,被我这个穷学生赚到了。

我没想到在香港的校友加起来竟有大几百人,我们同年级的文科班竟也有十个人在香港。大家重拾联系,兴奋地喝了些酒,直接决定吃完饭晚上一起唱K,地点选在旺角,离子珺家不远。

几辆的士到的时间不一,我和子珺先到的,便先去开了台。

人没来齐,酒精作祟,我俩双双躲进了KTV的豪华厕所隔间。子珺环住我的脖子,垫脚拥吻上来。

她喝了那幺多酒,身上依旧是清爽凌冽的薄荷,混合恬淡的栀子花味道。

食髓知味,我报以热忱,把她抱到洗手台上,让她和我一样高,环住她的细腰。

我们就这样接了十分钟的热吻。吻到快呼吸不上来时,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文科班这届的十个人,大家互相还算熟悉。谁都知道子珺是学霸兼麦霸,便一起拱火,让女神子珺哄献唱第一首歌。

酒气上涌,加上接吻的热度,子珺有些微醺,面颊绯红,笑得开心,一口应下。

她并没有点唱艾薇儿或是武侠曲目,而是点了一首粤语歌,我之前并没有听过——林二汶的《无忘花》:

“花田遇上了春暖

花瓣夏雨洒风中转

百折千回就放开   秋色染面

老情人   心照不宣

冬雪会倦情感会乱

睡醒已是明天

仍期待下一花季可再见

情深不见底不必怕缘浅

会承受你的改变

我从未要你解释   没有名份的吻

无忘花枝不需折”

子珺来香港第二年,粤语就非常流利了,她学语言一直天赋异禀。如今唱粤语情歌,咬字发音情感,无一不动人,博得座下满堂彩。

“花笑独欠人不见

不记明日黄花昨日现

百折千回   时日流转不了断

好情人   有聚有别

总可再遇抱拥每段

再想已是明天

长留在我心的你不会变

爱如愿随年转厚

换你回赠一吻

度四季于一天”

我并没有醉,所以不会自负到认为子珺是为我而唱,但根据柳迟的线报,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忽略其中的含义:子珺只有一个“老情人”,那就是我。

而“没有名分的吻”,好像也正是此时此刻。

于是我点了一首《梦中人》,我为数不多会唱的粤语歌。因为从没想过留港,我的粤语稀烂,没有子珺的万分之一好。好在读书那时我人缘极好,大家非常捧场地鼓起掌。

“梦中人   分钟抱紧   十分钟的吻

陌生人   样走进内心   造这次兴奋

我彷似跟你热恋过   你未似现在这样近   想开始过份”

这是我的回答。

子珺是我的梦中人,我们曾经热恋过,现在也抱紧接吻。

但我只想维持这种迷恋关系,仅此而已。

子珺拿过另一只话筒,接了下去。

“为何突然袭击我   进入我闷透梦窝   起一股震撼

梦中寻   分钟抱紧   在心里不禁

梦中人   分钟我在等   制造心里兴奋   心兴奋”

“心兴奋”那句她唱得很兴奋,唱完拉着我出去,我们又在厕所里激吻了一轮。这次我感到子珺真有些醉了,于是借口第二天加班,我们便早早离场,打了的士一起回她家。

进门刚放包,子珺就贴上来,勾住我的脖子,垫着脚吻住我。

我怕她累,先抱她去了沙发上,又抱着她去了浴室。

“我还要。”酒意中的子珺,声音充满魅惑。

白色小狐狸,妖媚地摆尾。

浅吟低唱,呻吟不绝。从沙发到浴室,去到床上,又去飘窗,再回到床上。

我没想到子珺有那幺强烈的欲望,还有那幺充沛的体能。

当晨光的粉色布上天空,我已累瘫在她柔软的床褥里。

子珺翻身从背后抱住我,她还没有穿衣服,而我蒙头套了件白T,累得睁不开眼,决定无论如何先睡一会儿。做爱治失眠,果真如此。

“陆初。”她轻声唤我。

一夜激战,子珺的声音沙哑而有磁性。

酒意大概是消了,声线恢复了冷清干净。

“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吗?”一个纯净的女声问。

我累了一夜,身心俱疲。虽然没有睡着,但这样严肃的事,我不愿意在不清醒的时候开口做回应,决定保持沉默,继续装睡。

过了许久,我浅浅睡过一觉,勉强缓过神来醒了,感到后背湿了一大片。

子珺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翻身,还是原先那样从背后抱住我,把额头顶在我的肩膀上。若不是T恤的水渍和她时而耸起的肩膀,我不会发现她在哭。

“子珺。”

“嗯,我在。”子珺藏好哭腔,声音平静。

“你当初为什幺走?一句话也没有。”

我决心要一个答案。只要这件事情还如鲠在喉,我就没办法对子珺翻篇,随时随地觉得她会抛下我再次离开,那些温存的拥抱和激烈的吻就像刍狗,用过就可以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哭泣的声音一时没有收住。

子珺发现了,重新恢复了沉默。

子珺开口说了道歉,我却没有好受一点。

那年暑假过去之后的每一天,我都盼望她能重新联系我,主动开口解释,显出一丝丝对我的关心和愧疚,但是她没有。

转眼到大四的重逢,重新加了联系方式,那时我也希望她可以,但她还是没有。

于是到研究生末尾的激情重燃,或是读博转回香港的日夜缠绵,我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份执着的追问,对她不再抱有期望和殷切,只是沉湎于肉体的交欢。

我觉得这样也好,很放松,很自由,也不用担心意外,也不用规划未来,仿佛回到我从未恋爱前的学生时代:那时的我总是开心,也不觉得孤独。

唯一的差别是那时我常憧憬爱情,如今的我累到不想想那幺沉重的commitment。

“是我不好。我太骄傲了。我不能接受自己考得那幺砸,摔得那幺惨,那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失败。于是我想,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所以上天惩罚我。可是你明明考得很好,这又是为什幺……”沉默过后,子珺缓和了情绪,讲得清楚。

“所以你是迁怒于我?”我很震惊,但没有愤怒,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浇了我一身。我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充满迷茫、悲伤、徘徊和无措的那个夏天。

在那些等候她电话、不停翻QQ提示,或是蹲守在她家楼下的夜晚,作为一个水象星座,我曾在大脑里编排了一万种子珺不得不抛弃我的可能。

比如她跟我的感情被父母发现了,被迫于董教授的震怒,她不得不完全抽离,不再和我保持一丝一毫的联系;或是子珺考砸了实际上是因为她查出了某一种急症,所以她希望能等身体恢复再告诉我……

我万万没想到就是那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仅仅出于子珺的原因的理由。

子珺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爸爸妈妈很失望,我又愧疚又自责又不甘心,躲着不想见任何人,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更怕看到你。因为你考上了,最后是我没能实现我们的诺言,令你失望了。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爸爸说你考的很好,问我和你明明形影不离,为什幺单单我会影响成绩?是有什幺难言之隐的压力吗?我无言以对。

“后来,爸爸安慰我说以后还有机会,又托关系帮我申请到1+3的项目。他们对我的宽容和鼓励,我一定要加倍奉还。于是我努力读书,争取转校成功,不再想感情的事。像高一那样,做一台学习机器。终于我搞定了转学的事情,也对自己有了新的信心。我想告诉你,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你会怪我吗?

再后来,柳迟告诉我,你有了新的女朋友,还给我看了照片。北大的学姐,温柔美丽,还会柔道,不像我这幺瘦弱。你们一起比赛穿着白色的道服,真的好配啊。你受了伤,她能一直照顾你,不像我,人还在新加坡。那我,又有什幺资格再去找你呢?”

本想开口问她为什幺不同自己商量,分明可以报北京别的学校,不是吗?

但听到这里,我心软了。原来子珺找过我,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失去你之后,也有女生追我,比如和你一样的体育生,黑皮健美的T,或者是长发的学姐,但我发现自己对她们并没有什幺兴趣。于是我想,既然我和你已经这样结束了,不如我回到正轨,比如尝试一段异性恋的感情,像大多数乖乖女那样,找一个优秀的男生恋爱结婚,这大概能让我的父母更开心。

直到我发现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男生的气味、触感和种种。我也不能和其他同性交心、交缠。我想到了你,我真的好想你,我每一天都好想你……”

我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让她在我的肩上拭去泪水。

我轻轻拍着她,回道:“我毕业以后未必能留在香港,未来很不好说,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我在哪里都能找到工作的。”子珺给出的承诺重如千金。

“内地工资低,那你不如说:你在香港随便混个永居,不工作也行,我养你。”

“好。那样我也愿意。”

“Thanks,   sugar   mammy(金主妈妈).”

“等我拿到永居,你也毕业了,我们就买房,然后去英国结婚。”

“这幺快就决定了?”

“我等了快十年,等不了了。”

“Yes,   Mammy!”

当柔嫩的粉色晨光化为满天的朝霞流云,我和子珺再次确认了爱人关系。

我也暗暗发誓:一要好好学粤语,二要考虑教改中学或是考港府公务员。总之揾个其他工来做,实在不行,回家洗手作汤羹,看书带娃度余生,反正有子珺养我。

Passion、intimacy和commitment,我和子珺又集齐了三要素。

人生曲曲折折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上天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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