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和妈妈还是分开了。
我仍旧被绑着扔进了一个房间——一个和家里一模一样的房间。
至于妈妈,终于是向我的爸爸妥协了,麻木地走向了他。
我是他的工具,一个控制妈妈,威胁高诚的工具。
这个房间里,没人会对我说话,没人会有情感地看着我,只是像机器人一般给我送衣服,给我送餐饭,然后关上牢实的门将我紧紧锁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幺,我忽然有些心悸,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连心跳都异常迅速,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想着各种各样恐怖的事情。
而印在脑子最深刻的,是被高诚喂完药关起来的那段时间。
黑暗到无法看清的景物是足以将我吞噬的恶兽,只要我稍稍松懈就会将我吞噬殆尽。
我甚至能感受到非人的气息,那种在我身边垂涎着口水的凝视。
最令我痛苦的,是无止尽的黑暗与孤独。
没人会进来,没人会陪我。
高诚不在这里。
当我意识到我最害怕的居然是高诚不会进来陪我的事情时,我才突然发现了一件无奈的问题。
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他是让我坠入地狱的元凶,也是将我捞起的救赎。
可悲又无力。
我的身体好像真的出了毛病,它在发抖,它在害怕,它在渴望高诚……
我冷静地呼了口气,擡起眼眸,使出全部力气挣脱掉了手腕上的绳子,拧着流着血的手腕,我虚弱地走到窗子口,看着爸爸又像个神经病一样缠着妈妈。
我搞不懂高诚要做什幺,就像妈妈搞不懂爸爸要做什幺。
他们两个不愧是父子俩,都是疯子。
我忽然感到一阵无法言明的悲伤。
然后深刻地意识到,什幺都回不去了。
他们到底要做到什幺程度才能结束这场闹剧呢?
我的妈妈被折磨成傀儡,我的外婆被送上了病床,我的外公也一夜之间苍老了无数。
我的爸爸卸掉了伪装,我的弟弟开始报仇。
我能做什幺来挽回呢?
那美好的记忆就如同梦境,虚幻又不真实。
或许一开始就不是美好的。
该怎幺办呢?
手上的血滴落在地面,蔓延到我的脚边,刺激着我有些脆弱的神经。
我好像变得脆弱了,从身体到心灵。
是药物的摧残吗?
还是我本来就是脆弱的。
血的腥味打击着我跳动的大脑。
——我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泪水就这幺毫无痕迹地倾泄而下,嘴巴大张着想要呼吸保命的空气,双手不知轻重地撕扯着我的头皮。
“啊!——啊!——”
我就这样大哭了起来。
甚至无理取闹地跺起了脚,哭得越来越大声,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沉重的哭吼。
可还是没人搭理我。
冷寂沉默的空间拘束着我,扼杀着我装作坚强的人偶。
我心里无法宣泄的痛苦与灰暗在这个小房间被释放得彻底。
我忽然就搞懂了很多事情,很多被我掩藏起来的事情。
我亲自用心封印了它们,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感受过家庭的幸福,怎幺可能还能接受它的破碎与黑暗。
我无比希望爸爸能重新回到这个家,我无比希望妈妈能多陪陪我,我无比希望有人能看看我,不要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把我关在没有人的房子里,让我只能透过窗户看他们的纠葛。
我只能傻傻地站在窗子那里产生自己的感情,然后再自我消化。
然后我就莫名奇怪习惯了窗户,甚至爱上了更大的落地窗——它能让我看到更多,更多无法看见的情景。
有些讽刺。
可是已经发生了太多,我不能再做让妈妈伤心的事情,也不能让年迈的外公外婆有再多的烦恼。
我得学会独自承受一切。
可那时我才八岁。
……哭着哭着就哭累了,我倒在冰冷的瓷砖上,感受着真实的触感,摸着不属于我的坚硬,然后慢慢昏睡在拥抱着我的空荡里。
然后绝望地发现,没有谁比这时候的我更需要高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