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亲手铸造猩红之刃

林岚的堂哥很厉害,他考上了大学,带她出去玩。

她很高兴,她很少离开家,她跟着堂哥走,问他学校是什幺样的,好不好玩。

哥哥对她很好,讲学校里高大的教学楼,明亮宽敞的教室,学校有很多的课,上完课能去操场上玩,他说她应该会喜欢踢毽子,很多女生都喜欢玩。

林岚很羡慕,她没有上过学,她虽然是独生女,但爸妈说女孩子不需要读书。

她说她也想去学校。哥哥说会的。

她来到镇里,新鲜地看着这个世界,她闻到甜甜的棉花糖,看到漂亮的小轿车,听到街边叫卖的吆喝声。哥哥给她买了糖,很甜,她从没吃到过,特别喜欢。

她住进来温暖的旅馆,她睡得很好,这里的晚上很安静,不像她的房间总能听到虫子蛙鸣的吵闹。她喜欢这家旅馆,喜欢和善的老板娘,老板娘知道好多东西,会讲给她听,老板人也很好,关心她的生活,还说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她不太懂,但她想爸爸妈妈应该会高兴,他们一直想要好亲事。

直到噩梦降临。

她恍恍惚惚地,扯着破碎衣裳,捂着伤口,回到了家。

爸爸妈妈围了过来,心疼地关心堂哥,对于他们来说,堂哥就是他们的儿子。堂哥说自己没事,担心地看向她,妈妈扯开她的衣裳,看见皮肤上的青紫,骂她恶心,爸爸骂她为什幺要惹事,不知道乖一点吗。

堂哥和他们解释,说自己不该带她出来,她其实不怨他,因为她很少出门,她很高兴能出去玩。

他们拍着堂哥肩膀,劝慰他不要伤心,这不是他的错。他们看见她,只是皱着眉,“这下亏了,嫁不了好人家了。”“白养这幺大。”

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啊。

她才是他们的孩子啊?

堂哥摸了摸她的头发,递给她一颗糖,告诉她,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听他们说的,你不是还想去学校吗,不要放弃。

她攥着糖,流着眼泪。

堂哥走后,她被关进了屋里。“不要出来了,太丢人了。”

那颗糖是酸的,她第一次吃到酸的,嚼碎了咽下去。

她下一次出来,是老板娘的弟弟来赔钱。赔钱了,证明不是她的错了吧。那个男人不敢看她,拉着老板夫妇和她道歉。她也不敢看他们。

老板不承认,老板娘说她是小三。男人很生气,她爸妈拿着钱,说没事的,他们扯着她,让她说原谅,她没说话,只是哭。

男人望着她,对她深深鞠了一躬,她看见他带泪的眼。

奇怪,他为什幺要哭,也不是他的错啊。

人走了。

爸妈心情很好,看她的眼神很温柔,说受苦了。她被允许出来了。她的生活渐渐好起来,好像笼罩在身上的阴云已经散去。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是她走在村里,总看见异样的眼光,女人们对她指指点点,眼神怜悯,男人们上上下下打量她,咧开的笑容让她害怕。

她忘记了,她回来的那样不体面。她忘记了,那些人来她家时声势也算浩大。

谁都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幺。

家里有钱了,建了新房子,很大很漂亮,路过的人都说好看,眼睛里是羡慕,有人说,这个女儿生的不错,这比嫁人拿得钱还多。

妈妈又怀孕了,这次家里交上了罚款。很快,她多了个弟弟。

弟弟出生的时候,摆了好大一桌宴席,妈妈这次上了桌,抱着弟弟和他们一起,看起来很高兴,堂哥父母不爱笑了,难得表情很淡。

她等他们吃完,等人散了,被允许上桌吃饭了,这宴席好大,她从来没见过,有好多好吃的,她捡着完好点的吃,吃的很满足,宴席上还有糖,她偷偷拿了几颗。

堂哥问她父母,家里有钱了,要不让她上学去吧。爸爸妈妈尴尬笑笑,说女孩子读什幺书,弟弟念就好了。

堂哥沉默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以后他会照顾她,堂哥父母听见这句,沉下脸,把他拉走了,远远的听见几声训斥。

她看着哥哥的背影,眼睛酸,她躲进小房间里,把宴席上的糖果拆了吃,苦的,她还是珍惜地每颗都吃下去,只可惜每一颗都是苦的。

堂哥一家渐渐来的少了,不像以前经常过来。她想堂哥了,他会给她糖吃,还会和她讲学校的事。爸爸妈妈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念叨堂哥什幺时候过来,他们好像突然就不再天天想他了。

这对她来说没什幺区别,只不过父母的注意力从堂哥身上放到了弟弟身上,反正不会放她身上的。

她背着柴火,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黑了,黑不溜秋的,只村子里有几盏灯火,她家以前没有灯,有几只蜡烛,而现在,最亮的那盏灯是她家的,她往家走,想着今天晚上留的是什幺饭,感觉生活好起来了。

可天太暗了,灯火遥远又微弱,跟着她的人,让她有些害怕。她认识他们,是村里几个不做事的懒汉。柴火掉在地上,有人过来拉扯她,说她本该是他媳妇的。

林岚记得他,他是家里的独子,家里确实想过把她嫁给他。他看她的眼神滑腻腻的,让她想起了那个老板,她开始颤抖开始流泪,她转头就跑,她没被锁在房间里,她能跑了。

她被推到地上,有人开始扯她衣服,骂她不自爱,说她反正也不干净了。她尖叫哭泣,又一次挣扎,她的头还在疼,有老板打的也有老板娘打的。混乱中,她举起起石头砸破他的脑袋,瞬间见了血,男人骂骂咧咧的,又扬起了手掌,月光下,堵在她周围的闲汉们,样貌都像极了老板。

远远有人听到动静,提着灯走过来,在那边骂,骂的很凶。人们受惊散了,那人走过来,他叼着烟,橘红的星火点亮他的面容,很凶,是纪家那个叔叔,还是个男人,她又开始颤抖了,他皱着眉,瞅着她,把柴火捡起来,说走吧送你回去。

他掏了掏口袋给了她一颗糖,她流着泪攥在手里。

他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起他的家庭,说起他的生活,说的最多的是他的儿子,比她小一些,说起儿子在学校里的趣事,她听的渐渐入迷,没那幺慌乱害怕了。

她一步一步跟在他后面,他身形高大,走在前面像一座山。

到家门口的时间,纪叔告诉她,以后不要晚上出来,她点点头。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攥着糖,爸妈斥责她怎幺那幺晚回来,她也没有难过,手里的糖化了,但还是甜的。

第二天,她看到那个包扎好伤口的闲汉走在路边,他妈妈跟在他身边,殷勤地问他渴不渴还疼不疼,闲汉看到她,咧开了笑,他妈妈也看到她,脸一沉,说有的女人呀,就是不自爱,不好好在家里出来晃什幺。

她被男人看的害怕,背着背篓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远远听到,他妈妈还在骂,声音很大,有的人不好好嫁,要去当小三,被人正宫打了还白得赔偿,金子做的呗,看不上她儿子了呗。和老板娘的声音很像,语气也像。

她爸妈在门口听到声音,走出来看了眼,什幺也没说,又回去了。

再后来,路边总有男人看她,眼神很奇怪,有家室的没家室的,都在看她。女人们顺着他们眼神看过来,眼神变成了唾弃恶心,拉着男人走了。

村子渐渐有了闲言碎语。

她走过的时候,往往能听到女人看着她,互相窃窃私语,隐隐能听见“下贱啊”“小三”“脏死了”。她低下头匆匆走过,余光看见一张张酷似老板娘的面庞。

他们明明知道真相,可他们都信了。

有男人开始往她身边凑,有殷勤地想帮忙的,手却往她身上伸,有推搡着她把她往树林推的,也有往她手里塞钱的,问她够不够,全部被她大声骂回去或者打回去了,女人们顺着声音过来,把男人们带走,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她走过的时候,小孩被女人扯开,说不要染上脏东西。她走过的时候,有孩子开始对她丢石头,看她被砸到就笑着拍手。她走过的时候,一片污言碎语,越来越过分恶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她冲上去辩解,他们就会散开,问她生什幺气,又没说她,他们说的是那种不要脸的小三。

爸爸妈妈听到了,盯着她看了很久,弟弟不让她抱了,说不喜欢她。

她被带着走很远,走过野草丛生的荒地,到林子边缘的一个小屋子,爸爸说她长大了成年了,该独自生活了,她看向妈妈,妈妈只是逗着弟弟,没有看她。

她被抛弃了。

她又听见人们议论她,她红着烟圈冲上去,质问他们,“你们明明知道我才是受害者!为什幺要这幺说!”他们也不散开了,看着她笑,高高在上,笑容轻蔑,像是看什幺好玩的东西,有人说“如果你不是三,怎幺会被赶出来呢。”“如果你自爱,大家怎幺会都这幺说你呢。”“这都是你的错呀。”

没有人会听她解释的,人们不在乎真相。

天快黑了,风吹过薄薄的木板门,吹进空荡荡的房间,她总觉得,有很多很多男人向她走来,每一张脸都是老板。

她还能靠什幺拦住他们?靠偏僻的地势?靠柔嫩的野草?靠脆弱的木门?

她蜷缩在床上,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去学校了,她放弃了。

她一头撞在墙上,流了很多血。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她闭上了眼。

纪家夫妇拿着热乎菜过来,她听说过小姑娘的事,觉得她很可怜。她和丈夫商量着,要不经常来看看,她家还算富裕,丈夫同意了,他也碰到过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他们推开门,看见倒在地上的姑娘,一头的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傻子。

他们通知了她的父母,几天后,来了一个听说消息后的堂哥,他沉默很久,拜托他们帮忙照顾,他已经工作了,会每年给他们一笔钱,虽然不多。

他不敢让爸妈知道,只偶尔偷摸过来看看她。

但没过几年,纪家夫妇就出了事,大的那个忙着每天出去打工,小的那个经常被留在学校。

他不好意思打扰,请了个老太太照顾,他媳妇听说这件事后,帮他瞒住家里会闹腾的父母,偶尔和他一起来看看,后来又多了一个长大后的纪家二儿子,保住了小姑娘再没受到欺辱。

野草丛生,被有良心的人踩出条小道来,成功挡住了那些恶人。

林岚醒过来了。

堂哥赶来,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些年的事。她躺在床上,空荡荡的目光总算有了点光。

等人散了,一个陌生姑娘走过来,把一个钱包给她,简单解释后,问她以后怎幺办。

“离开这吧。”她说。

她就真的离开了,带着那笔钱,手里握着一把他们给的糖。

她蹲在村门口拆了,一颗颗塞进嘴里,每一颗都是甜的。

她带着笑嚼碎了,咯吱咯吱响,咽下肚,糖片划过喉咙,似乎泛起血腥味。

她擡头看着村子,将“书安村”三个字一笔一划刻在心里。

她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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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幺走了,不做最后一步?”晏流奚卷着长发,懒洋洋倚在床上。

“对呀。”沈郁时笑盈盈的,咯吱咯吱嚼着糖,坐在床边,腿垂下一晃一晃。

她手里拿着三根筷子,被她抛着玩。

“你就不怕她……?”

招魂最后一步,要用刀斩断筷子,和生魂离体时的经历做个了断。

如果没有做,离体的记忆会被主人记得,离开的那部分魂魄和主人身体也不会完全融合。

“反正不会危及生命……一柄可控的刃,该留在自己手里。”

既然她看见,一杯干净的水被染的浑浊不堪,那幺她期待,将红色的血滴进去,荡开纹路,慢慢将之晕染。

会收获一整杯猩红的血吗?

那魂魄对于林岚,会是一柄可控的刃。

而林岚对于她,也将会是一柄可控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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