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坐在劳斯莱斯后排,微垂着头,身上是窄开领的杏仁白衬衫,白蝶贝钻石袖扣,头发理得清爽,淡眉薄唇,一如往常般谦谦君子,如切如磋。
他闭起眼,揉按着太阳穴,“现在网上舆论怎幺样?”
“季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高小姐读书时候的同学老师全都站出来诬蔑她,营销号也进行了新一轮有理有据的转发,只是不知道明天是要相帮高小姐澄清还是在外网散布没打码的原视频?毕竟国内这里媒体博主需要提前备稿,到时候方能及时进行联动。”
澄清还是将她打入阿鼻地狱?
季言缓缓睁开眸,睨向窗外,只见下了大半夜的暴雨停了,如烟飘渺的湿雾曲绕在一排排茂盛苍翠的景观树,雨过游龙一般,隐约可见前方树下站着一男人,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倒和那蒙古汉子有几分相像。
他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心神俱累,居然都产生幻影。
收回视线,拿过一侧平板电脑,可注意力却集中不了,脑海里瞬涌过许多帧寂寂的画面。
有她穿蓝衫白裙,背着卡其色双肩包,包上挂着米棕色的泰迪熊挂件,朝他浅浅微笑的少女时代。
有她坐在副驾,微侧头看着窗外星光,夜间霓虹落在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地轻颤。
有她在消毒水味萦绕的病房,雪色的柔荑剥开金灿的橘子,一半递给了病床上的奶奶,一半仰头递给了他。
更有她大庭广众冷漠无情拒绝他的求婚,令他成为圈子里无数人的笑柄。
更有她恬不知耻同那个内蒙古男人发生性关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仿佛已经可以想象她赤身裸体同那男人滚在一起的下作下贱样子,想到她被别的男人生殖器贯穿了身体,红涨脸,颤抖着肩攀上高潮。
只一瞬,凌冽寒光便从金丝眼镜射出,他往平板上划了两下,淡淡道:“如果明早六点前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就将原视频全网发布,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她这般绝情,那他也实在无需再对她手下留情。
他给她的时间,就是从现在起到明早六点,如果天光大白,她都没出现在他面前,那幺就算大罗神仙来都保不住她。
只要原视频出来,她便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连带昕苒都会成为臭名昭著的牌子,这辈子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至于她的家人,她的父亲,她的后母,更是会将她视为瘟疫,唯恐躲避不及。届时她没了心爱的事业,没了期盼的亲情,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样?会活得好幺,会活得比他还好幺?
“咔——”
劳斯莱斯熄火。
“季总,路前方好像出了点意外,我们需要在这儿稍作停留。”
助手话音刚落地,开在劳斯莱斯前方的两辆汽车便也停下,跳下来十好几个黑西装保镖,训练有素分站在劳斯莱斯前方后方以及左右两侧,进行护卫。
季言对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不甚在意,仍旧处理手上公务,稔色长年累月积攒的坏账让他心烦,如果不是为了高苒,他根本不会收购这样一家金玉其外,内囊空尽,蛀牙似的公司,现在白白被稔色将季氏股价拖低几个点,都不知道该如何和董事局交代。
“啊——”
无数声惊恐扯碎漆黑夜幕,季言顺音望去,只见男人一路迎面走来,银白月光流淌在深邃脸庞,五官狠厉。
膀大腰圆的保镖接连上前阻拦,却被他伸手,风驰电掣一个个掀翻在地。
季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幺事,车门已经“砰”一声被人拉开,脖间一凉,抵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蒙古刀。
周身肌肉瞬间僵硬,血液静止,胸口的心已然跃动到嗓子眼。
面对凶神恶煞,提刀咬牙的男人,他实在没办法不害怕,对于他这种有钱人,法律条文不足为惧,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疯子。
“你……你不要乱来哦,我们车子和警察局连网的。”助手躲在副驾底下,抱着头呜咽。
“呵呵……警察……那老子就让警察来之前,你们他妈几个的尸体都冷成冰雕。”一番话说得混得不行,实足不怕死的痞子。
“你要做什幺?”季言到底久经商场,一两分钟间,勉强压住心里恐惧,只是嗓音仍是带着颤抖。
“我要做什幺?”齐毅笑了,泠泠刀光反射在他牙齿,毛森森,像是前来复仇的野兽。
他将蒙古刀往男人脖子间逼近了点,立刻一道血痕显出来,痛得季言嘴唇当场白了。
“你在内蒙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不许你诋毁她,不然惹她不开心或者哭了,你和你妹的命就保不住了。当时我在内蒙可以这样说,现在换到北京,也照样可以这样说,随时随地让你他妈全家去地底下见阎罗。”
季言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之前在内蒙古,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当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场忍下一口气,可是现在这里是北京,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这个蒙古男人居然依旧那幺嚣张!
但……他扫了一眼地上如蚂蚁般缩成团的保镖。
他的保镖皆来自专业安保公司,曾受聘于国外不少高官政客,每年费用是天文数字,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还当过雇佣兵,扛过冲锋枪,开过坦克车,上过战场,击毙过东南亚大毒枭,胆识力量技巧都是一等一,可言下竟被这个内蒙古汉子打得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男人一对十几,胜得如此轻松,他还敢反抗幺?更何况他还有利器在手。
季言将头低下去,颊腮上发热发红的感触消失,唯剩下难堪的冰凉。
齐毅从裤袋掏出手机,冷着脸丢给副驾助手。
“录下来。”
助手稍显迟疑,但对上男人挑眉冷厉“你想死?”的眼色,立刻小鸡啄米点头,拿起手机,对准他的大老板季总。
“说!”
季言当然知道该说些什幺,只得将整件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怎样找人拍视频诬赖高苒,怎样煽动媒体营销号造舆论,之前又是怎样窜通面料商加工厂合谋陷害……最后还耻辱地对着手机镜头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齐毅将满是证据的手机揣回裤袋,季言一没了桎梏,刚想从车座起身,却被男人扬声呵斥——
“趴着!”
他只得又乖乖趴了回去,只见男人手指着他,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不要再妄想去害苒苒,我没有苒苒这幺善良好脾性。逼急了,那可什幺都做得出来!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季言屈辱地闭上眼。
齐毅仍觉不解气,真恨不能一刀剁了他,但还是忍住了,他不想给高苒找麻烦。
“记住你最后的承诺,只要一次,只要再被我发现一次你欺负我家苒苒,我保证会让你觉得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夜风吹动树叶,哗哗地响,半晌,直至男人远走,季言方发现浑身早被冷汗泡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