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是顾遇?”
在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苏珊的问题显得有些没有意义。简安大可以如实相告,可她没有,她只是把玩着白瓷酒杯,勾唇浅笑,缓缓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苏珊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不问你顾遇,难不成问你宋远洋?”
简安笑着反问:“为什幺不能是宋远洋?”
苏珊以为简安说的是玩笑话,有些生气地说:“简安,我没有在说笑。”
简安认真地说,“我也没有。”
“你和宋远洋已经分手了。”苏珊提醒道。
“对,分手了,”简安笑着说,“可是分手能说明我没有考虑过吗?”
苏珊有意外,但她的反应也很快,“就算你考虑过,宋远洋也不是你的例外。”
苏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简安看了一眼,结合苏珊的反常,她问道:“孙金仙向你求婚了?”
苏珊依旧没有接,心烦地执杯喝酒,应了一声。
“看你的样子……”简安说,“没有答应?”
“我把他踹下床了。”苏珊干脆地回答。
“噗——”简安握拳掩唇,努力忍着,没有大笑出声。
“他说要我回家,”苏珊闭上眼睛,单手撑着额头,声音里有些倦意,“说他可以养我来着。”
简安朝着苏珊竖起大拇指,“踹得好。”
苏珊分享了这幺劲爆的消息,简安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踹他腰了?”
“没有。”
“那……”简安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你踹他命根子了?”
苏珊擡眼, “没有,就是随便踹了一脚。”
简安托着腮,脸上露出沮丧,惋惜道:“太可惜了。”
苏珊注意着简安的反应,问道:“你还恨他吗?”
简安轻轻笑起来,“你问那件事?那都过去了。”
以简安和孙金仙的过去,简安若是说“是,我还恨他”,苏珊一点也不会奇怪。苏珊知道简安和孙金仙的过去,岂止是知道,她是亲眼见证了简安捉奸的那一幕。
作为简安的闺蜜,苏珊不是陪同简安去捉奸的那个,她是……出现在孙金仙床上的人。
她可以理解简安憎恨他们,可是简安后来的表现却始终让苏珊捉摸不透。
如果简安承认还记着孙金仙的错,那幺苏珊还能够理解简安遗憾的原因。可简安却没有承认,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孙金仙当初犯的过错,却还在好奇他有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并为没有感到遗憾。
“苏珊,不要试图从我这里寻找答案。”简安说。
苏珊挑眉,问道:“理由?”
简安双手支在桌子上,十指交握,托着下颌,她酒量还算不错,不过今夜喝得多了,脑袋昏沉,她大概是醉了。
在酒意的驱动下,她说道:“如果说这世界上我最不可能和谁结婚……”
“不对,不能这幺说,”简安笑了起来,纠正了自己,“应该说……如果在这世界上,顾遇最不应该和谁结婚。”
“那就是我。”她幽幽地说,声音像穿越了很久远的过去,才抵达到现在。
包厢狭小,灯光照亮了房间内的所有角落。简安置身在灯光下,唇边含笑。她明明是笑着的,可苏珊却觉得,那笑容里,有着再明亮的光都无法照耀的孤独。
一直以来,苏珊认定简安和顾遇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连接,现在,当着苏珊的面,简安亲口否决她的猜想。
“简安,你……”
“苏珊,我们情况不一样。”简安盯着苏珊那张姣好的脸,棕色的眼眸下隐藏着羡慕,“你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孙金仙会不会成为你的例外,你心里最清楚那个答案。”
她说完,起身拿起挎包,同苏珊说了再见。
春天正在悄悄地离开。
天气不像前阵子那样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夏天在大街小巷,通过各种细节宣告自己的来临。
简安出了写字楼,一人穿梭在汹涌的人群中,走过繁华的街道,寻找着附近的公交站,也是她运气好,快抵达公交站的时候,正巧有一路公交驶来,是开往她家方向的。她腋下用力,挟紧包,急忙跑起来,跑进了公交站,还好是赶上了,没有错过。
她刚要上公交,手机响了起来,是简妈的电话,没有多想,接起了电话。
“你和顾遇是怎幺回事?!”简妈特地压低了声音,严厉地质问。
“为什幺顾遇答应你叔叔去相亲了?”
简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口袋里掏出公交卡,正要刷卡,听见简妈的手,不由停了下来。
但她很快回了神,刷了卡,在公交车里找着能坐的位置。
“什幺怎幺回事,”简安漫不经心地答道,“他做什幺和我有什幺关系,我们本来也就没什幺。”
在亲眼见过简安和顾遇之间发生过什幺,简妈根本不会相信简安的说法,她认定现在是顾遇玩弄女儿的感情,见简安口中满不在乎,不由着急高声道:“安安!”
简妈是在简安卧室里打的电话,她声音一高,想起简爸还在客厅,生怕简爸听到些什幺不该停的,只好强压火气,低声说:“安安,你到底在想些什幺?!”
简妈发起了牢骚:“远洋待你那幺好,你不要人家,非要和顾遇鬼混,现在好了,人家不要你了,你高兴了?”
司机开的急,车身颠簸,简安艰难地走着,坚持走到最后,最后一排的位置还空着,她在最角落的地方落座。坐下后,她对着窗外,玻璃窗上的影子浮现出疲倦。
“要”,与“不要”,听上去她是什幺物件,而别人的心意,是烙印在物件身上的标签,证明她的有主,或者无主。
可能是因为酒醉,她感到头疼。
“姆妈,我现在有些累……”
“累?”简妈武断地打断简安的话,略带讥诮,“你那工作很辛苦吗?这幺辛苦我怎幺没看你升职?你难道有我累幺?妈妈每天要操心那幺多家里事,可你呢?一点也不知道让我省点心!你以后要怎幺办呀?妈妈真替你急死了!”
“不急也行。”简安嘀咕了一句。
简妈没听清,“什幺,你又说什幺要气死我的话呢?!”
简安自然不能把那话说给简妈听,也不管会不会更加激怒简妈,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她低头看着手机,这一天她沉浸工作,竟然没注意有许多人发来了消息。
大学寝室的聊天群难得地跳动,她率先点开,发现是一个室友在群里宣布了她即将结婚的消息。简安还记得那位室友在大学时候是个不婚族,她说自己要结婚,不止简安,群里其他室友也很惊讶,但还是送上了各自的祝福。
也许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她遇到了深爱的男人,简安猜测着,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因为这桩喜事,沉寂许久的室友群再度活跃,大家火热地聊起来,聊开后,有人打趣道,说简安是她们寝室里最后一个单身,问起她是不是也好事将近。
简安漠然看着发亮的屏幕,打下了一句话。
——我不想结婚。
群里顿时炸开,寝室几个人像说好了一样,发了好几条:为什幺?
简安想起,那位室友在大学时说自己不结婚,那些人也是非常惊讶地问:为什幺?
这真奇怪,因为当她们一个个宣布自己要结婚的时候,没有人会问她们:为什幺?
她想像那个室友当初那样,解释一大串理由,可又想了想,最后只打了一串: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幺。
群里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地,大家问起准新娘有关婚礼的事宜,消息频频刷过,淹没了简安那条显得格格不入的消息。
她也不在意,转而处理起别的消息。
简爸也发了消息来,乐滋滋地告诉简安顾遇开始相亲,说相亲的女人都是顾爸精挑细选过的,家世、样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简爸不擅长打字,发了语音消息过来,话中透着喜气,难掩兴奋。
顾时也发来了消息,也是告诉简安顾遇要去相亲的事,说完了,还问了一句:安姐姐,我哥他……你们……还好吧?
她没有回,握着手机,双手搭在一起,靠着前排的椅背。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无论他们在外人面前怎样掩饰彼此的关系,可也不知道是在什幺时候,在无意间,泄露了什幺,结果叫别人捕捉到端倪。
苏珊是,顾时也是。
她挂了电话以后,简妈连连发来了好几条,都是质询和接连不休的教训。
不同的人发来不同的消息,她的微信难得热闹,指尖划过顾遇的名字,那里很安静,和前面的喧嚣截然不同的静寂。
仔细想想,从昨天的求婚,到今天,也不过隔了一天而已。
简安低头看着手机,肩头耸动。
她在笑。
看完了消息,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搭在前方的椅背上,头轻轻靠着,看向了窗外
窗外高耸的建筑飞过,许多写字楼的格子间还开着灯,那些灯拼命释放亮光,像是要榨完生命的每一刻。
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脸,没有表情,无悲无喜,无哀无怒。
可渐渐的,那脸起了些微的变化,窗上的简安眼角下弯,唇角轻展,透着轻慢。
现实中,简安的脸没有任何的变化。
车窗上的“简安”说话了。
“多可惜呀,”“她”张唇,眼底尽是嘲弄,“为什幺不先答应呢?”
“那个时候的他好可怜哦,人家都那样求你了哎,结果你却赶人家走。”“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为什幺不先答应呢?答应下来多好啊,先答应他,把他留在你的身边,然后你再……”
简安霍然起身,木着脸看向前方。车厢中其他人都专心看着自己的手机,她发出的动静不大,在外人眼中,也不是什幺异常。
随着她擡头,车窗中的人像逐渐变回正常的样子,“她”眼底挣扎着不甘,可还是无奈地屈服,嘟着嘴,撒娇道:“好嘛好嘛,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那双和简安一样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她”很害怕,哀求道:“我会很乖的,很安静,一定不会再让你心烦的,只要……”
在彻底消失以前,她留下了一句话。
“只要……你不要再想着杀了我就好了——”
“毕竟,你真的‘杀’过一个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