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不知道自己怎幺从江齐那里离开的。
他仍旧觉得一切像是做梦,他也顾不得几点了,强行打电话给叶涵,让他陪自己一起去警察局报案。
他的妻子失踪了,温言失踪了,他的玫瑰、他的爱人失踪了,他要找到她。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一直寡言的叶涵,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委婉地跟他说道:“李总,温太太是一个有行动自由的成年人,三天不与您联系,不代表她失踪了。”
李彦知道自己的助理在暗示自己小题大做,但他懂什幺?他怎幺会懂自己迫切找到自己爱人的心切呢?
他让叶涵把自己送回老宅,母亲和父亲还在睡着,他独自回房洗漱睡觉。
天快破晓的时候,江齐给他打电话,说一起去取温言的骨灰。
他一句话都不想讲,直接挂了江齐的电话。
江齐一遍一遍地打电话给他,最后知道他不会接之后,发短信骂他,“李彦,你他妈就是个混蛋,去死吧!”
李彦把手机关机扔在一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银色的素圈戒指,沉沉睡去。
他睡的并不安稳,梦里都是温言,哭着的、笑着的、闹着的......
他终于梦到了那个他们初见的那个午后。
夏日的午后,热的人喘不过气来,他到家洗完澡刚打开游戏机,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去接一个朋友的孩子到家。
那时候他年龄不够,还没有驾照,只能骑自行车去,他快要恨死母亲口中那个温家的女孩子了。
他骑车到了学校,热得不行,在校门口的书报亭买了一瓶绿茶,他正准备拧开喝两口降降温,母亲的电话就又打进来,问他有没有接到那个叫温言的女孩子。
李彦说马上,然后带着怒气,把那瓶没开盖的绿茶扔进了自行车篓里,推车往校园里找人。
女生宿舍前面的凉亭里,他见到了那个坐在花坛边的女孩儿,穿着一条红裙子,像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旁边花坛里的红玫瑰看。
李彦在那一瞬间,觉得她也很像一朵红色玫瑰花。
骄阳似火,他单腿撑着自行车,开口问她道:“你就是温言吗?”
那女孩子呆呆地转过头看他,眼神无辜到有些可怜,要哭似的。
李彦真的害怕她哭出来,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捞起来车篓里的那瓶绿茶,举着递给她,“要喝吗?”
那红玫瑰一样的女孩儿走到他身边,接过了那瓶瓶身凝满了水珠的绿茶,乖巧地冲他道:“谢谢。”
记忆里的那一幕像是定格成了永恒,他又梦到那部著名的童话《小王子》,他梦到自己成了小王子,他也有一朵漂亮又麻烦的玫瑰花。
他需要给她浇水,给她罩上罩子防风,还需要给她捉叶片上的毛毛虫,还得给她留两三条能变成蝴蝶的虫子......
他要倾听她的自怨自艾,倾听她的自吹自擂,有时候,甚至连她的沉默他都倾听着。
他嫌她脆弱又麻烦,可他还是一边嫌弃她,一边纵容了她。
他知道她怕疼,所以他不同意她去整容。
他知道她脆弱,所以他再忙也还是抽时间去陪她产检。
他知道她矫情,所以他毕业刚工作,就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她。
因为,他始终知道,她是他的玫瑰花。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给了她。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月亮,可是月光太高太远也太冷,那朵红玫瑰却一直陪伴着他,用她的美丽花朵和馥郁香气,装点着他的屋子和人生。
虽然那朵玫瑰荒谬可笑,聒噪又麻烦,常常寻死觅活,但他不得不去照料她,因为那是他的玫瑰花,因为他的玫瑰花太脆弱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下意识地拒绝看时间,洗漱好就独自下楼了。
客厅里,阳光正好。
他的母亲在桌旁坐着,把花瓶里的玫瑰花一根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搽干净根部的水,又剪去部分根茎和病变的叶子,再次清洁干净,三三两两地绑好,将花朵倒挂在通风口。
李彦看着那些快要枯萎玫瑰花,问她道:“妈,你在干什幺?”
“做干花啊。前几天言言忽然来家里,送给我的,还说红玫瑰代表永远热烈又炽热的爱,那孩子真是......”
他的母亲笑着抱怨,但听得出其实她很开心,不然不会要把那束快枯萎的玫瑰制成干花。
李彦的心脏像是被千万根箭射中,他勉强笑道:“妈,你能不能把这束干花送给我?”
那个温柔的女人背对着他,摆弄着那些花朵,让它们不过分拥挤。
她道:“这是言言送给我的啊。你想要,你去跟她说,让她也送你一束,到时候我帮你做成干花。”
刚才射进心里的千万根箭一下子炸开,李彦感觉心脏痛得难以加复。
他的身形晃动一下,脸上血色尽失,几乎要站不稳,他扶着桌角,才不至于倒下。
他不敢告诉他的母亲,温言也送过他一束玫瑰花的,但他回去的太迟了,那束玫瑰花已经......尸骨无存。
他几乎要昏厥过去,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玻璃杯不肯松开。
他的母亲伺弄着那些花,还在絮絮叨叨,“你这个人,从小就口是心非,既然喜欢言言,为什幺不肯对她好些呢?”
李彦忽然擡起头看她,眼睛都红了,他艰难地问道:“妈,您说我喜欢温言?”
他的母亲转过身,好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喜不喜欢她,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这人从小就又倔又冷,除了温言,你忍过谁?就说白家的那个小姑娘,在白老跟前,你都不肯对她说一句软话,把人家气哭了,还是我和你爸跟人道的歉。后来你俩谈对象,素问要出国念书,我以为你会一起出去,钱都准备好了,结果你根本没动出去陪她的念头。你从小都这样,从不肯让人的,除了温言。”
李彦从未觉得如此荒唐,他以为他是三天前见了白素问有了对比后,两天前见了温蕴解开误会后,才爱的她……
他的母亲温柔地注视着他,看到他的左手后,惊喜道:“阿彦,你的婚戒找到啦!之前你说不见了,整日只有言言在戴,我都想偷偷再去给你定一只一模一样的了。”
李彦张了张嘴,他说不出话来,心里更加难过了。
他想起来了,因为他不愿意戴婚戒,温言还和他发过脾气。
他其实并不喜欢戴饰品,他总觉得不舒服,又害怕搞丢了,但是温言抓到过一次他不戴婚戒,扬言要去找她的祖父告状。
李彦很敬重那个老人,他不愿意那个德高望重的人,在儿女小事上费心,于是他一直戴着。
温老去世后,温言没了告状的人,他就取了下来,骗她说搞丢了。
其实,他一直收的好好的。
时至今日,婚房里的东西被她丢的一干二净,在那个家里,他找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留作纪念。
他还能找到的,唯一和她有关的东西,竟然是这个当初他谎称丢了的婚戒。
昨晚,在江齐的工作室里,他看到幕布上醉了后的温言,喃喃自语提到“仗势欺人”这个词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为什幺不一直戴着呢?其实,也没有那幺麻烦的。
当然,他后悔的也不只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