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奕死了。
或许颜挽夜半惊醒时,听到的呼吸声里就已经缺少了一个人。
首先发现的是连一巧,她昨晚又藏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撑不住睡着,又被手机闹钟惊醒。听出是乔奕的闹铃,一边扯被角捂耳朵一边迷迷糊糊要她赶紧关了。
没想到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手机闹铃还在响。连一巧气得掀开被子下床要去理论。她平时话不多,有点社恐,看上去让人以为怯懦,实则脾气上来异常火爆,一点亏都不吃。
这时本来睡得就浅的周思云也被惊醒,两人发觉不妙,掀开床帘,就看到乔奕眼球鲜红凸出,面庞青紫的尸体。
乔奕表情惊恐,仿佛正在看极其可怕的景象。而她交握的双手钳子一样紧紧掐住自己的脖颈,用力到突出的指节都浮现点点血斑。颈间勒出深深的紫色指痕。
已经死了人,只能报警。挂着黑眼圈的周思云刚放下手机,就听旁边一声惨叫。
左手仿佛被一只大掌死死攥住,像拧干抹布里的水那样用力一握,颜挽冷汗狂冒,几乎听到了自己骨节的咔嚓声。然后手指像冻僵般难以挪动。
在她手背和乔奕相同的位置,浮现一模一样的青黑掌纹。
警察来得很快,做完笔录时间也到了下午。
乔奕死相狰狞,死因并非机械性窒息而是心跳骤停。基本认定为情绪激动引发的心源性猝死。笔仙的事也老实说了,警方只觉得年轻人整天胡思乱想。
三人从警局出来,连一巧对寝室已有心理阴影,无论如何不想回去。她家境最好,出钱在学校旁边订了一间宾馆套房,周思云和颜挽也跟着同住。
颜挽说要和打工的老板结算工钱去了北街。周思云本来觉得不能让她落单,被她力劝回宾馆陪连一巧。
北街在这个城市小有名气,时常举办美食节一类文化活动。颜挽只是在微信上给老板发了消息,径直去街道办发寻物启事,再三强调是家里老人的重要馈赠,意义非同小可,拾到归还必有重酬。
出来后她沿昨天记忆里的路线反复走了两三遍,每家店铺都进去问过,依然一无所获。她内心本就不抱太大希望,倒也没丧气。这时手机一响,烧烤摊老板已经转账,因为她嘴甜利落还额外发了红包。
宾馆房间里,周思云和连一巧虽然不在学校,听到消息的各路人马却纷纷打电话轰炸她们。在系里是隐形人的颜挽有幸躲了清净。
更别说还有辅导员、主任、得知消息后只能买第二天机票飞来心急如焚的乔奕家长……做寝室长的周思云口干舌燥,甚至没空担忧害怕。
这时颜挽带着北街打包好的饭菜回来。打包盒一放下,油脂和调料的香味就势不可挡地扩散开来。三人从早上折腾到现在,除了警员友情提供的几个小面包粒米未进,心里想着事注意不到身体。闻到香味才发觉饿得前心贴后背。
周思云和连一巧坐下一通狼吞虎咽,黄焖鸡连肉、卤蛋带青菜,汤汁都拌进饭里扒光,连平时看不上的例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人吃饭才有精神。颜挽想起昨天下午乔奕的举动:“要不再试试给乔奕初中同学打个电话?”
其他两人已接打一下午电话,不差这一个。只是没有对方联系方式。幸好还记得乔奕不知道是不是该叫前男友的男友和她从初中就是同学,于是先打给他。
乔奕男友高中之前都是个大胖子,总被人欺负,性格软得没脾气一样。接起电话一个劲只知道哭,声嘶力竭,周思云说了三遍他都没听清,还是连一巧用喊的问到答案。记下号码匆匆道谢就挂断了。
男生的哭声仿佛还萦绕在昏暗的宾馆房间中,三人相对沉默。片刻后,周思云率先拨出那个号码。没想到昨天下午乔奕一直没打通的电话居然被迅速接起了。
周思云开了外放。
乔奕的初中同学叫赵晓净,从小喜欢研究都市怪谈。专业是新闻学,目前在电视台实习,昨天跟着几个记者去了山里没信号。回来发现一堆未接来电也吓了一跳,正在慌乱。周思云先低声说了乔奕的死讯,简明扼要把事情始末告诉她。
手机那边安静片刻,传来抽鼻子的轻微啜泣声。
知名度比较高的灵异游戏没有赵晓净没试过的,光笔仙就主持过十几次。因为胆大心细,还没有过失败经历。不过她也听说过不少圈子里似真非假的传闻,知道她们这次是真惹上了麻烦。
“笔仙说到底就是召来附近的游魂野鬼回答问题。那个鬼的本体肯定离不远,八成就在你们学校里。”赵晓净问,“你们学校有什幺传说吗?”
请笔仙前会在纸上写“唐宋元明清”和“男女”,用来问笔仙的年代和性别。颜挽说:“据说是宋朝的男鬼。我是历史系的,今天翻了学校所在地的县志也没什幺线索。”
她坐在警局等问话时用手机看pdf,还是繁体竖排,模糊的影印古籍,看得眼睛疼。
赵晓净听到一个甜而干净的女声,落在耳朵里却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通感。
“这位同学脑子转得很快啊。”她并不气馁,反而精神一振,“你们想想流行的鬼故事是不是都发生在民国或当代,至多上溯到清朝?除非情况特殊,一般鬼魂时间长怨气自然散了。真是厉鬼也不可能这幺长时间什幺事都没闹出来。应该是机缘巧合休眠到现在的陈年老鬼,意外被你们唤醒了。”
“这只鬼的能力应该并不强。昨天你们没有防备,今晚轮流守夜,尽量不要落单让他有机可乘。”赵晓净说,“能维持到现在不消散,大概率凭依在某样物体上。比如骨灰盒,可能就埋在哪块地下,找出来摧毁就能反杀。”
“学校这幺大怎幺找?”连一巧心情很差,“楼房和柏油路也能掀开?”
“建筑和路面都要打地基,不会在下面。”周思云想了想,“下水道、地下缆线也是同理,可以排除。”
“没那幺简单,”赵晓净说,“藏灵处需要特殊风水才能形成……这方面太深奥了我也不懂。你们学校平面图拿来给我找人问问……算了,风水都要实地考察,平面图意义不大。”
时间晚了,赵晓净中午刚坐两小时长途汽车从山里出来,颠得差点没吐。两边从通话换成视频,方便她空出手吃饭,也顺便节约跨省漫游话费。
视频打开就看到摄像头那边一个短发女生一副饿狠了的样子正吃热干面,淡黄的面条卷了麻酱,加了小半碗萝卜干,很多花生碎和香葱。
这边刚吃完的三人顿时又饿了。连一巧打开外卖,没一会人手一串钵钵鸡。
她们这所大学还是挺有钱的,学校面积不小。刨除地下施工过的区域,有几片造景观的树林草地,学校中心有个湖,还有一条河穿湖而过把校区分成南北两侧流入隔壁理工大学。
赵晓净吃完面咕嘟喝了半瓶气泡水,这才心满意足向靠背一仰:“养魂必须得阴气重,首先找树吧。‘桑柏杨槐,不进阳宅’听说过没有?先查有没有年代长、位置在阴面日照少的老树。东西应该缠在树根里。有问题异状很明显,比如土壤颜色不同,树根样子不对劲之类的。”
“水就没有阴气吗?”颜挽吃完一串莴笋,擦擦嘴边红油真诚提问。
“当然有,水的阴气就是太重了,水鬼都很难离开水。笔仙一般请来的都是普通游荡的鬼魂,这种特殊的可以排除。”赵晓净说。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赵晓净开始打哈欠。挂断视频前又强调一遍她们今晚要轮流守夜,盯紧彼此,一有不对互相提醒,别傻呵呵像昨晚全睡着了。
周思云还是把能找到最细致的学校平面图给她发过去,死马当活马医,拜托她找朋友看看。
三人昨天不可能休息多好,现在也精神不济,再次石头剪刀布决定守夜顺序,不免想起上次还是决定谁下楼拿奶茶,心下又是一黯。
守夜的第一班是周思云。颜挽和连一巧游魂般进了套房卫生间洗漱,躺上床翻覆半个小时才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