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班里转来一个新同学。
教室里很安静,此时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在讲台中央,这位新转来的女同学身上。
言清看着这个女生,她似乎很紧张,眼里满是不安,双手拳头握紧,唇紧抿着,身体僵硬紧绷,眼睛一直不敢直视台下的同学。
班主任叫她做自我介绍。
最后她像是鼓足勇气,强迫自己擡眼看向讲台下,声音有些颤:“大家好,我叫张灵,很高兴能进到(一)班学习并和大家成为同学,在未来的一年里一起为梦想的大学奋斗,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有些拘束地弯腰鞠了个躬。
教室里气氛静默了一瞬后,霎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几个活泼开朗的男生活跃气氛:“热烈欢迎新同学!!”
言清鼓着掌,看到她站直身,可能是因为班里同学的热情回应,她看起来没那幺紧张了,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曹菲。
曹菲把她安排到中间那组的空位上,然后照常开班会。
因为来了新同学,班里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忍不住好奇地向那女生看去,他的同桌林沅凯也不例外,言清被同桌推了一下:“诶,这个新同学长得还挺好看的,是不是?”
言清看向他,没接话,林沅凯像是习惯了,也不恼,继续说:“就是挺矮的,不过也不是啥大问题,小鸟依人嘛。”
他同桌就这样,话比较多,言清大多时候都只是安静的倾听,必要时会回应几句。有时候人与人的交流,对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你回不回应并不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她,这时她对他来说只是个新转进班里的陌生同学。
高三的时间很紧迫,争分夺秒,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课,进入到复习阶段。
时间大概过了三四天,有次他把收好的语文作业拿去办公室,语文老师翻着一个作文本说:“这字写得真漂亮,这新来的女同学不仅作文写得好,也写得一手好字。”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和欣赏。
言清看了一眼,字写得确实漂亮,是洋洋洒洒的连笔字,落笔刚劲有力,跟她文静的外表有些不符。
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她。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和她都没有过交集,没说过一句话,但他发现自己总是时不时会注意到她。
第三次留意到她,是在一次下午放学,当时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教室里还剩几个值日生打扫卫生和一些留下来继续学习的同学。
他在研究一道今年高考的物理压轴题,想着做完再下去吃饭。
突然听到一声:“要不我来擦,你够不着。”
声音是从讲台传来的,言清擡头望去,就看到她正踮起脚尖擦黑板,因为不够高,最上面的那块总是擦不到。
张灵闻声看去,是和她一起值日的男同学,点头说了声谢谢,把粉笔檫递过去,男生接过张灵手中的粉笔檫,只是过程中摸了一把她的手,趁机揩油。
随后这个男生一边擦黑板,一边回头对她笑。
臭流氓,笑屁笑,跟个二愣子似的。
心里腹诽着,张灵瞅他,气得不行,他明显就是故意的,她明明留了足够位置给他接。
言清全程看在眼里,这个男生他知道,经常在班里开黄腔,喜欢对一些女生动手动脚,风评很差。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女孩,去到角落里,拖着垃圾桶就往黑板那走。
他们班的垃圾桶都是那种白色大容量的桶,垃圾有些满,堆了个小山。那个男生擦好黑板后,刚把粉笔檫放到讲台上,就被张灵捧着的大垃圾桶撞到,有些垃圾向他身上倾倒,顺着他的衣服落在地面。
她赶紧把垃圾桶放下,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垃圾桶太重了,我没拿稳。”
“把你衣服弄脏了,怎幺办?”
男生看了眼衣服上的污渍,不知是谁吃剩的快餐残渣,气得想骂人,但又顾忌到有其他人在,还是极力忍着:“没事,我回宿舍换件衣服就行。”
语气里是压抑的不快与怒火。
“这样啊,那垃圾你倒吧,垃圾站正好在男生宿舍那边,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麻烦你了。”
张灵说完就把垃圾桶扔给他,直接从门口离开,往厕所走。
男生脸色有些阴沉,嫌弃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最后一脸不爽地拿扫把将散落在地面的垃圾弄进垃圾桶里,然后提着垃圾桶离开。
言清见这一幕,不禁轻笑。
本以为是只安静乖顺的兔子,没想到还会咬人。
后来有次早起上学,言清沿直通学校大门的那条路走,碰到从对面小吃街过马路走来的张灵,她手里拿着一个肉夹馍正吃着,腮帮一鼓一鼓的扫着节拍。
她走在他前面,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突然旁边绿化带的小灌木丛中窜出一只白色的,脏兮兮的流浪狗,把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吓得赶紧避过,加快脚步逃离。
是一只怀孕的母狗,肚子鼓鼓的,往张灵所在的方向跑,她显然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这只狗见自己吓着她了,便慢下步伐,摇着尾巴,慢慢的走近她,离她几步距离停下,原本竖起的两只耳朵向后倒成飞机耳,尾巴来回甩动,向她表示自己的友好,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肉夹馍。
一副乞怜食物的模样儿。
周围人见状纷纷绕得远远的走。
见这只狗对自己没有恶意,张灵也只是被吓了一瞬便平复过来。
随后,言清见她把狗从人行道引到旁边绿化带里的草坪,把只吃了一两口的肉夹馍放到草坪上,下面用袋子垫着,然后退后几步。
那只狗慢慢靠近,先是擡头看了她几眼,接着低头吃了起来,吃得有些急,显然是饿坏了。
张灵在一旁看着,肉夹馍的分量很足,它应该能吃饱。
这只白狗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渐渐地有泪从眼眶溢出,眼睛泪汪汪的,张灵见状心疼的不行,慢慢尝试靠近它,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它的头,狗狗很配合地让她摸,一边吃,一边流泪,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嘤嘤。
白狗吃完后,张灵又摸了它一会儿,狗仰着头给她摸,嘴里不住地嘤嘤叫唤,尾巴来回摆动。
像是意识到自己快迟到了,她最终放开了它,走出绿化带,这只狗依依不舍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被她说了几句,便停下跟随的脚步。白狗立在原地看了会儿张灵离去的背影,转身钻进灌木丛消失。
“言哥,你看啥呢?怎幺站这不动啊?快迟到了都。”许徽突然从后揽住他的肩膀。
被许徽揽着往前走,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停下来看了多久。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有好几次碰到她在草坪那喂那只白狗,时间不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放学,他发现自己都会有意识地在那驻足。
最后一次是下午吃完饭,他从对面街的面食店出来,过马路时,看到几个穿着红色志愿服的人正围在草坪那,后背印着xx动物保护协会的字样。
一个垫着棉布的蓝色大框里正趴着那只白狗,它正吐着舌头不停地在哈气,肚子圆鼓鼓的,比之前大了许多,看样子是快生了。
张灵手摸着它的头,正跟几个志愿者交谈。
最后狗狗被志愿者擡上车带走了,张灵最后有些不舍的跟狗道别。这只狗很聪明,也很有灵性,它知道要跟张灵分别了,也知道这些陌生人都是来帮它的,最后在她的抚摸下呜呜嘤嘤,眼睛盈着泪水。
言清站在不远处驻足观望了很久。
自此之后,他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注意她。
他发现她平时都很安静,独来独往,她的同桌没来,她自己一个人坐。
别人主动找她交流她也会回应,但也仅此而已,并未和谁很亲密。
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接近她,是在一次语文早读,他例行地坐在讲台上,当擡头往下看去时,注意到她在看着窗外发呆。
早读时总会有些人不爱开口,喜欢看着书本默读,也会有人发呆开小差,但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他一般不去理会。
但这次,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她桌旁,敲了几下她桌子,开口提醒她读书。
她没说话,拿起书就读了起来,但他注意到了她的窘迫。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时,他看了眼她成绩,她好像偏科,数学和物理拉了很多分,但她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挺不错。
她语文考得很好,被语文老师表扬,并把她的作文复印发给大家看。他去一楼拿复印资料时,在楼梯口碰到她,他本想借着还答题卡的理由和她说几句话,却发现她在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头,他有些不确信,她是不是在躲自己。
后来可能是数学太差,她成为数学老师重点关注对象,经常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提问。
大多数时候她都答不上来,他有注意到,每次被数学老师点名,她都会很慌张,不同于被英语老师提问时的自信从容,这是源于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恐慌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