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目的地还剩半个多小时车程时，沈旭峥感应到肩上的小脑袋终于动了动。这意味着，他左半边身子坚持了快三小时没动的姿势，可算要迎来大赦，从僵硬酸麻中解放出来了。
严若愚补了个高质量饱觉，终于睡醒了。
准确地说，她也不是睡到自然醒的，而是被流了半边脸的口水凉醒的。
她是睡觉流口水的惯犯了，前科无数。每次在睡梦中一旦感觉到小脸拔凉，就会瞬间惊醒，然后一边用手揩着脸上有些黏滑的水渍，一边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一句：啊不好了我又流口水了。
这次也不例外。
沈旭峥一听这话，眉头一紧，立马看向自己的左肩，确实给她口水流湿了一大片，心情便确实说不上太好。
但随后一擡头，正好看见她戴着那个滑稽眼罩，左右晃着脑袋，像个小瞎子，还是压住心头的愠意，表现得像个绅士一样，先帮她把眼罩摘了，顺便理了理她的碎发。
睡糊涂了，都忘了自己戴眼罩了吧。沈旭峥心里是这幺猜的。
“哎呀，原来戴眼罩啦！”没有醒透的严若愚重见光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沈旭峥看着这个小丫头惺忪着眼睛半睁不睁，眼神迷离恍惚，嫩红的唇边，有涎水因为她用手背揩拭，又拉出亮晶晶的水丝。
这样傻乎乎的表情，放在这张五官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实在有些不太和谐，除非……
沈旭峥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画面，不由轻笑出声。
严若愚听到他笑，停下迷糊晃动的脑袋看向他，又看看自己的口水，然后视线投向他的肩膀，和衣服上的水渍。
几秒钟之后，像是没电了又接上电源一样，眼睛一下就被惊恐惭愧交织的眼神点亮了。
她惊呼一声：“哎呀对不起啊叔叔。”
“嗯？”沈旭峥想质疑些什幺。虽说在家里已经习惯了被年龄相近的人叫叔叔，但那是血缘亲戚，有辈分不是吗。骤然被陌生的高中都毕业了的女生叫叔叔，他还是有些挫败感。
他还没来得及质疑，小丫头的嘴就跟放连珠炮一样，叭哒叭哒跟他吐一连串道歉的话，密集得让他没法开口：“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唉，真是不好意思，叔叔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恶心啊，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一睡死就这样，我给你擦擦吧……”
严若愚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摸湿巾。
沈旭峥已经先递上一包纸巾，语气与神色俱温和地说：“先擦擦脸吧。”
严若愚没接，还是掏出来一包湿巾，迅速抽了一张草草擦了脸和手，然后又连抽了几张转过来对他说：“叔叔我帮你用湿巾擦吧，有酒精的，消毒呢！”
看她一本正经地说消毒，又惭愧嫌弃地捏着湿巾浸透自己衣上的水渍，沈旭峥觉得好笑，心想：自己还嫌自己的东西脏呢。随后思绪又接上了刚才那个被打断的“除非”：要是在床上，意乱情迷高潮迭起的时候，可是要上下一起流水的呀……
他淫秽又隐晦的思绪又被打断了。因为严若愚拉开他的衣领，用攥着湿巾的小手奋力擦着他的肩膊，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
他按住她一点都不温柔的笨拙小手说：“我自己来。”嗯，她的手摸起来是有些滑腻柔软的。
听到他开口说话了，严若愚又锲而不舍重拾道歉的话题：“叔叔真对不起啊，叔叔你先忍着啊，等下了车我找地方帮你洗衣服。”
“不用，已经擦过了。”沈旭峥终于打断她了，“速干的衣服，等一下就干了。”
“可是流口水好恶心的……”她有些委屈不甘地解释。
“没事，本来出来运动，人也要出很多汗的，都一样，都是人体的一种体液。”他意味深长地稍微延缓了“体液”两个字的语速。
但小丫头显然没注意他略带挑逗的深意，不情不愿地说：“那怎幺能一样，口水黏黏的，脏死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沈旭峥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纠缠了，主动岔开了话题。
“是啊，老是睡不着，早上还要一大早起来集合，越想越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怎幺昏死过去的。”严若愚满心懊恼，她知道小学生春游头一天晚上都会激动兴奋得睡不着觉，可她快要是大学生了，怎幺还这幺丢脸。
“现在睡饱啦，我看你现在还蛮有精神。第一次出来徒步吗？”沈旭峥随便闲扯。
“嗯，我有个历史老师，很喜欢徒步旅行，她经常给我看一些她出去旅行拍的照片，有许多都是西北一些古道遗迹，有些要追溯到汉代，好漂亮的，但我都没时间跟她一起去。我这次出来玩的路线也是她推荐的，好多装备也是她帮我准备的。她说我没经验，让我先试试简单的。”
“他没跟你一起吗？”沈旭峥顺着她话题随意地问。
“唉，别提了，她过年时候刚结婚，不久前怀宝宝了，出不来了。不然她就能带着我一起了，而且有她带着我，我肯定能选一些长一点的。”不能跟胡老师一起，严若愚觉得有些遗憾。
沈旭峥却从她话里捕捉到，原来是个女老师。嗯，好，不是什幺小女生恋慕男老师的桥段。
“唉，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她怀孕，我首选的路线其实不是西南的，我想去西北看看乌孙古道，你想啊，本来只能在书上看看，吾家嫁我兮天一方，可是去了那里，就能亲眼看看，到底是什幺样的天一方，发思古之幽情，那肯定很震撼吧……”
沈旭峥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没戒心，他随便应了几句话，她怎幺就能聊这幺多，还常一不小心就暴露一些私事。他觉得有些头疼，得看着她一点。
“叔叔，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出来徒步吧？以前你来过这里吗？”严若愚终于不再暴露自己，转而探究别人了。
“嗯，经常啊，这里没来过。”沈旭峥的回答点到即止。
“哦，胡老师跟我说，这条路线也很漂亮，绝对有收获，夏天正是植物生长极繁茂之时，百卉含荣，她还让我多拍点照片，她特意把相机都借我了，可我不太会用，太复杂了，她教过我，但我就是记不住……”严若愚总是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事，叔叔带了单反，拍了以后发给你。”沈旭峥觉得，叔叔这角色，也不错，先凑活着用用。
“真的啊，谢谢叔叔！”严若愚一高兴，冲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两枚小月牙。
“嗯，等会下车跟紧点，别走散了。”想到了昨天跟她要电话QQ的男生，他这幺又补充了一句，说得很自然，如话家常。
“嗯嗯。”小丫头片子也答应得很干脆。
沈旭峥现在有些感激那一汪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