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姑成精后的人生,主要是报仇,以前不辞幸苦,大老远从苏州到北平,只为报壳爆之仇,现在不惧饥寒,丢了那赤闲白闲的日子不过,来到天牢里,只为爆揍壳之仇。
换句话来说,便是她现在要去揍打了踩爆她壳的人的那群人。
安时礼没想过金鼠姑在报仇这种事情上如此执着,到了夜晚变成了田螺,自由灵活地钻出天牢,回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嘚啵个不停,说方才去砸了谁的瓷器,扯坏了谁的被褥,又说在全部人的饭菜和水里下了破腹的药,明儿定没有力气来打人了。
不过说到下药的时候,金鼠姑的上扬的柳眉就似沾了露珠雨水,不受其重,慢慢垂下来了:“呜呜,大宗伯,我干坏事儿了,不能成螺仙了,日后只能当一只精怪。”
话说完,金鼠姑的苦恼与忧愁添了十分,她怎能走了口,把干的坏事说出来与人听,虽然听者是安时礼,可也怕他哪日心情不美了找个专门捅女精怪的道士来收她。
纯真时碰见这些道士都怕得疙颤颤的摇,两腿不会行走,现在干了坏事不再纯真,遇见了保不齐她会先拿一把盐洒头顶了结自己。
安时礼不知金鼠姑还想了其它事情,眼见的她愁似蔫瓜,到底要说些假话来哄:“乖乖,这不是坏事,就算是坏事儿,到时候也是算在我头上。”
金鼠姑的手指跟着安时礼的言语扳动,数了一下有几个字,数得是个单数,不住咬指忍泣,事事都要双的安时礼竟然说了二十一个字,看来她一定会遭天谴的,要不然安时礼不会说谎。
说好话也哭,不说也哭,这是泪筋儿断了?安时礼摸不透金鼠姑的内心。
金鼠姑也不让人摸透,哭完就变成田螺,缩在安时礼右边的锁子骨处睡觉。
锁子骨凹陷的地方暖和又柔软,金鼠姑一枕黑甜,次日醒来,她发现自己睡到了左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安时礼的毛病犯了。
睡前锁子骨干干燥燥,醒后却热热濡濡,金鼠姑纳闷,头上的触角左右摆动,做出思考之状,难道锁子骨也会出水吗?
不等她纳闷完,安时礼二指轻捏住她的肉身,放在一张干净的帕子上,而后他一脸嫌弃地擦拭锁子骨:“平日睡觉你都不流涎,怎在我身上,你就流涎?”
那些水是她从口中流出来的涎啊。金鼠姑不胜害羞,打量一下周围,东厂校尉的人还没来,她变成人形说一句“因为大宗伯的肉香香”,然后立刻又变成螺身,一头扎进帕子里格格发笑。
“真是甜螺。”安时礼低头笑,嘴儿甜,身儿也甜。
托金鼠姑的福,今日的东厂校尉个个无精神气,东厕一日数登,登得四肢发软,肚子酸,再无余力来持棍打人了。
白日里的金鼠姑格外安分,呆磕磕的一点声响也无,只有在夜间才会出动,或是去报仇,或是去游荡。
白日里的金鼠姑不爱动,不动其实是为了保留不多的体力。
安时礼正午用牢饭,之后再无饭可食,一日一餐,他都吃不饱,哪有余力养田螺,但那句话他只是为了让金鼠姑离开随口说的话,自己吃不饱,也不能让金鼠姑饿着一分,于是每日的牢饭,他都让金鼠姑吃。
金鼠姑却一粒米都不碰,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到了夜间忽然变得生龙活虎,连滚带爬出天牢。
后来安时礼才知道金鼠姑夜间出天牢还会做一件事儿,就是去寻找食物填饱肚子,偶尔她还会背一些热乎的面饼、馒头之类东西回来。
一脚就能踩爆的田螺力气实在是大,背着这些比自己大了不知几倍的东西回来,气儿不喘,汗也不流,若不是太显眼了,她还想背些补汤与水晶鸭来。
“一点也不重吗?”吃到金鼠姑背来的热乎食物,安时礼心口甜蜜,忽觉境况也没有那幺糟糕。
“不重的。”金鼠姑打地滩儿,捧着被寒风吹地红红腮颊看安时礼吃东西,“大宗伯,明日我给你背只水晶鸭吧。”
同在一室相处,安时礼也是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没有四星的庞儿也俊俏,但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酸欠,金鼠姑在心里发誓,明日要去背油乎乎的肉回来给他补身子。
第二日的夜间,安时礼目送金鼠姑爬出天牢,他以为金鼠姑昨夜说的背只水晶鸭是在说笑,不想她回来时真背了只水晶鸭来,虽然只背了一只鸭腿。
安时礼两眼瞪似看见狗头上生了角:“乖乖,你可真的当!的当是也!”
金鼠姑把鸭腿忙忙叨叨送来后又忙忙叨叨爬出天牢,好似有什幺急事,这一次出去就没有再回来。
安时礼在牢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三日,几次梦见金鼠姑在去背肉的路上被人给踩爆了,没有壳护身,一脚下去,肉身成糜团,吓得他魂魄乱飞,冷汗狂流:“不能是去背肉的时候被踩爆了吧……”
若是这样被踩爆了,那他就是杀螺的凶手。
浑浑噩噩地挨到第五日,金鼠姑仍然没有回来,安时礼眼巴巴望远处,望了半日,没等来金鼠姑,但等到了意外的好消息。
万岁爷不知那根筋不对,一夜之间改了主意,不再追究那些的过错,不追究,还慰赏安时礼黄金白银无算。
曾经那些一脸恶气的东厂校尉忽然点头哈腰儿把他送出了天牢,陪着小心道:“大宗伯可真是好福气,前些时候多有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