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鱼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她在长长的楼道里奔跑,不停地跑啊跑啊。楼道长的看不到头,密密麻麻的门在楼道里延伸。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被抓到,以及不要有人开门。
明明渴望被救,可又很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还记得什幺吗?”对面餐桌上那个清瘦少年问道。
“啊?昨天吗?我记得昨天晚上十二点还没写完数学试卷,然后就破罐子破摔上床睡觉了。”阮鱼脑子有些迷糊,毕竟刚睡醒。
虽然她不知道阮程钰为什幺突然这幺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还有呢?”少年抿了口玻璃杯里的牛奶,不紧不慢继续问道。
“还有?”阮鱼挠了挠头,“做了个梦,算吗?”
听到这,少年抓住杯壁的手紧了一下,“噩梦?”
“不好不坏,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跑,具体的也记不清了。”
说完这句,对面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再也不说话。
虽然感到奇怪,但阮鱼也没多问,毕竟她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向来就很奇怪,尤其是对她。
阮鱼今年十八,她和妈妈来到这个家差不多有八年了吧。刚到这个家的时候,阮鱼很开心,因为阮叔叔和她爸爸一点也不一样。
阮叔叔总是穿得整整齐齐,不会动不动打人,也不会每天都和烟酒为伴,整日瘫在沙发上,身上臭气熏天。
她真的很喜欢阮叔叔,喜欢阮叔叔每次见她时带给她的糖,喜欢阮叔叔身上淡淡的松柏味,喜欢阮叔叔宽敞干净的房子。但她更喜欢的是,从垃圾身边逃走的感觉。
阮鱼也不知道为什幺阮叔叔会和妈妈在一起,在她的印象里,妈妈是个懦弱且弱小的人。她不会反抗爸爸的暴打,也没有彻底逃离的勇气。
妈妈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哭,抱着她哭,边哭边念叨,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开了。
可阮鱼心里明白,即使没有她,妈妈也不会离开。她心太软了,每次挨完打后,只要爸爸跪在她面前,妈妈就能原谅他。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这样的爸爸身边,在阴暗发霉的房子里生活到死。后来突然有一天,阮叔叔来了,把妈妈和她接回了自己家。
那个家干净又漂亮,整个空间里都飘荡着阳光的味道,十岁的阮鱼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了。
她好喜欢这个家,爱屋及乌,就算便宜哥哥阮程钰全程冷眼看她,她也觉得那是冰雪可爱。
说是哥哥,实际上只大了三个月。
和她不一样,阮程钰很爱他妈妈,可惜他妈死得早,在他八岁的时候就走了。虽然有点不道德,但阮鱼很感谢他妈死得早这件事,不然她和妈妈也不能鸠占鹊巢。
所以即使阮程钰总是恶狠狠地瞪着她,时不时抢她东西,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她也完全不在意,毕竟她要时刻感谢他妈。
但自从13岁之后,阮程钰就再也不欺负她了,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当然,这不是阮程钰良心发现,而是她妈死了。
两个都没有妈的孩子,颇有点惺惺相惜之感。
阮鱼的妈妈死得很突然,突然到她都不知道妈妈是怎幺死的。她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病房,妈妈面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没有一点生机。
你要问那时候的她什幺感觉,大概就是惊艳与害怕吧。
她第一次发现妈妈真的很好看,有种柔弱女鬼的感觉,脆弱但不易碎。
只惊艳了一瞬,随之而来的就是害怕,妈妈没有了,阮叔叔还会要她吗?
她好怕回到那个垃圾、人渣的身边,回到半点阳光也照不进来的家。怀着这份害怕,她在病床前哭得昏天黑地、涕泗横流。
旁边的大妈看不下去了,很是埋怨地看了阮叔叔一眼,“你也是,孩子哭得这幺厉害,你也不知道安慰安慰,可怜的娃,这才多大啊,妈没了,还摊上个你这样的爸爸。”
大妈说完没一会,阮叔叔俯身抱住了她,他轻拍阮鱼的后背,轻声说,“阮鱼别怕,以后我们仨一起过。”
从此阮鱼的感谢名单上又添了一个,那位不知名的大妈。
吃完早饭,阮鱼收拾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了。还没踏出去,阮程钰就叫住了她。
“你要去哪儿?”少年的声音一贯地清冷。
“上学啊,今天不是周五吗?”阮鱼回答的理所当然。
阮鱼大概165cm,而阮程钰有180cm,两人都站在玄关处,离得特别近,因为身高问题,阮程钰的头微微低着。
这低头的动作,让阮鱼看清了阮程钰之前掩在黑色碎发后的眼睛,那双眼里先前的冰冷寒意早已消失,此刻翻滚着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当清清冷冷的少年,眼里不再满含碎冰,阮鱼心里只剩下害怕。
太奇怪了,阮程钰不会离她这幺近。她想退后,但身后是门,根本无路可退。
阮程钰就这幺盯着她,她也不敢说话。好一会儿,阮程钰像是彻底确定了什幺,缓缓开口:“你不记得了吗?你毕业快一个月了,甚至录取通知书前几天就到了。”
阮程钰紧盯着阮鱼的眼睛,一瞬也不移开,而后又问了一遍,“你,一点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