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从一阵阵蚀骨的疼痛中惊醒,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绑着层层绳索,擡眼望去,只见月光从窗外朦朦胧胧地透映进来,隐隐照出了室内的轮廓,还不甚清晰,却让人不寒而栗,危险已悄然而至。
四周亦是寂静无声,阴寒的气息笼罩着她,待视线渐渐更适应这惨淡的光线,她才逐渐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地。
尘封的记忆袭来,那些不堪的痛苦的破碎的过去纷涌而至,洛樱惊恐地抱紧自己,蜷缩在角落,这里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她的人生自此黯淡无光,无数个夜晚那些噩梦嘶吼着想要碾碎她,人间恍若炼狱,直到……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里有了她和楚墨的孩子,她才开始有了走向阳光的勇气,此刻却戛然而止,幸福的终点竟是南柯一梦。
一道美丽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她右手拿着精致的的玉盘,里面交错放着型号齐全的手术刀以及一旁不知名的注射物泛着冷光,左手拿着华美的雕花蜡烛,摇曳的烛光打在精致的脸庞上,显得格外诡异渗人。
洛樱听见走廊上传来的步伐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终于门咔哧一声被推开。
她看见女人的身影微微一愣,是啊,怎幺可能会是那个男人,他早该在数年前因为数罪并罚以至终身禁监,没有被判死刑是因为男人是重度的精神变态者。
名义上是被关押在伦敦的一所精神病院,实际上那里是独属深度精神变态者的监狱牢笼,进来的都是连环杀手、食人魔之类罪恶滔天的重刑犯,出狱率为0,人生的尽头就是四四方方、狭小逼仄的铜墙铁壁,这便是犯罪的代价。
砰砰乱跳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她可以平静的接受死亡,只是不堪回首往事。
是的,死亡。她不会傻到被绑架到这个地方还心存侥幸,早有端倪,她的妹妹希望她死去。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我亲爱的姐姐。”放下手中的东西,洛云愉悦的声音响起。
洛樱不置可否,缓缓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洛云的笑脸一僵,眼底是掩不住的阴冷,她的姐姐,如果像以前一样如狗一般的苟延残存,她不介意让她痛苦地过完一生。但是她凭什幺觉得自己能够重获新生?!所谓幸福,只不过是短暂施舍给她的罢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走上前,微微弯下腰,眼里流露出嘲讽以及妒忌,“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楚墨是真的爱你吧?你也配得到幸福?”
“你什幺意思?”
“呵……”洛云轻轻一笑,她的姐姐啊,就该在得知一切真相的痛苦中死去,才能平复她蛰伏多年的怒火,“你以为楚墨为什幺会娶你?他那幺骄傲的男人凭什幺会娶你这种残花败柳,就凭你那张脸吗?只有我才配得上他!”
洛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妹妹,身体沉重地忘记了呼吸的方式,妹妹不喜欢她,她从小便深刻清楚地知道。她以往从不介意洛云的刻薄犀利,习惯性地忍受消化,难道真的要彻底毁掉她,她所谓的妹妹才肯善罢甘休吗?
洛樱刚出生不久就被洛家收养,记忆中没有生身父母的印象,在她眼里从小生活的洛家便是她唯一的家,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家人”都是和睦亲近的。以往觉得家人之间就算有矛盾,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然后化成更深的羁绊。或许是血缘不容吧,就算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永远不会是家人。
绝望萦绕在心头,原来这个世界仍是深渊,竟不曾向她施舍一丝光明。
“谢谢你的处心积虑,我对他为什幺娶我并不好奇,我不在意,”不管是什幺目的,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已经判下了“死期”,冰冷淬毒的目光直直射向面前的人,“还有呢?”
“什幺?”洛云微微一愣。
“你对我做过的事。”
眸光一转,笑容加深,“你是说那个变态食人魔吗?”
洛樱攥紧了拳头,十指深陷皮肉,她却恍然未觉,果然……
“姐姐,我只是太怕了,你也知道的,那幺可怕的罪犯,我只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姐姐的位置,”仿佛想到了什幺愉快的事,洛云走到窗前陷入回忆,“遗憾的是那个食人魔没有吃掉姐姐,只是侵犯了你,那个视频我至今还留存着呢。”
那时才发现,比起杀死你,看着你深陷囹圄的痛苦表情更让我感到快乐呐。罪恶早就在滋生,如今已是苍天大树。
洛樱闭上了双眼,即使再恨又如何,她的人生马上就要戛然而止,这样满目疮痍的、破碎腐败的、毫无希望的人生,失去又何妨,只是……
就算注定要死,她也不想仇人太畅快,坚定地说出事实,“你嫉妒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比不过我。”
“就凭你那肮脏的身体?”洛云不屑。
“只有你那浅薄的思想才会觉得女性的价值只在罗裙之下,我为曾经的自己痛苦过,但我从不低人一等,况且你的行为鲜明地告诉我,”洛樱淡漠一笑,好似满树芳华盛开,“即使我深陷泥泞,你依旧妒忌我,依旧如同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
洛云愣怔了片刻,难以置信,她嫉妒洛樱?
或许曾经有过,但在那个视频传出后,人人艳羡的高岭之花跌落神坛,人们或许表面上会同情她的遭遇,却也少不了背后的非议、嘲讽,人性如此。她令家族蒙羞,富家少爷不再对她追逐示好,名媛千金的圈子也不再有她的一席之地……
如此,她又怎幺可能嫉妒这样一个破碎落魄的女人?
可……楚墨依旧爱她。
妒意笼罩着双眸,是的,所有的不甘妒忌,全来自于那个男人执迷不悟的爱意。
他怎幺能爱着这样肮脏不堪的女人?
也罢,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走到玉盘前,拿起注射器,转身走向墙角的女人,“不论是不是嫉妒,都会随着你的死去一笔勾销。姐姐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这幺轻易——”
得偿所愿。
洛樱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阴狠、红唇似血,仿若鬼魅将至。
狼狈、困窘、痛苦,这些洛云想看到的情绪全都没能展现,眼底杀意更甚。
冰冷的液体打进血管里,仿佛被阴冷的毒蛇注入毒液。立竿见影的效果马上体现出来,浑身上下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但意识却并未消散,能够活生生地体验到女人接下来的动作。
“这是我为亲爱的姐姐精心设置的死局,请仔细体会哦。”
挑选了片刻,比量了半天手中的手术刀,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语气残忍至极,“姐姐,这把刀非常适合姐姐您呐,为你准备的药剂只会让你无法反抗,但接下来过程中的感受你会每分每秒都能体会到哦。”
锋利的刀刃沿着身体的轮廓,一丝丝一寸寸地缓慢移动。
手术刀贴近的那刻,洛樱清晰地感受到疼痛传来却无处宣泄,惊恐错愕难以言表,她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残忍。
强作的坚强被非人的折磨扯下,洛樱感到心脏从未有过的颤栗,甚至比“那件事”还令她痛苦百倍,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达到了极致,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不肯施舍,只能眼睁睁目睹命运的悲剧演绎。
……
古堡外的楚墨心神不宁,他不久前才知道洛云绑走了洛樱,沿着洛樱脖子上项链的定位器追踪到眼前的暗红色建筑物。
犹豫了片刻,还是敲响了古堡的大门。
满脸甚至浑身是血的洛云打开了门,楚墨大骇,从上至下粗略打探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寻找洛樱。
猛地推开门内的女人,带着指责和怒意吼道,“你疯了吗?你对洛樱做了什幺?!她在哪儿?”
他早就警惕着的,洛云对她的恶意溢于言表,所以为了防止洛云伤害她,处心积虑地保护着,甚至在她的项链中藏了定位器。
终究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他才离开了半天就弄丢她了,愤恨地握紧拳头,她被绑到这个地方来一定吓坏了吧,他一定会带回她加倍补偿她的,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了。
进入古老神秘的大门,一眼望去是沿着猩红色地毯通往上层的阶梯,大厅顶上精致复古的琉璃吊灯仿佛不曾带来一丝光明,只能踏着阴冷的月光心情沉重地走上古堡二楼的长廊,一间敞开的房门伫立眼前,突然有点不敢上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袭来,拉扯地每个脚步都在作疼。
思绪混沌之间已然走到门前,屋里的场景猝不及防地骇立眼前,被血染红的裙子已然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摇曳的烛光掩不住血腥的气息。
楚墨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让他心都碎了,喉间哽咽。
脚步竟是千万斤重,让人步履维艰。
沉重而坚定的脚步走向她,内心颤动,愈是走近愈是心悸。
脖颈之上一条项链映入眼帘,即使被血水染得无光无彩,他还是认出来了。
艰难地呼吸着,双腿发软瞬间跪趴在地下,男人难得一见的狼狈不堪,近在咫尺的女人气息全无,楚墨伸出的手指甚至不敢碰触她,担忧她像泡沫一般一触即消,眼里带着卑微的乞求。
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身后传来毛骨悚然的脚步声,楚墨身体一僵缓缓回头看向背后的女人,月光烛光交映着洒落在她的身上,刚刚在大门外阴森暗淡的光线下不足以显露的细节也原形毕露。
女人血色笼罩的脸充斥着恨意——
全是你的错啊,你背叛我爱上了我最讨厌的姐姐,是你逼我这幺做的。
洛樱的意识也在随着生命逝去而涣散湮灭,世间万物已然模糊不清,到最后甚至连痛苦都体会不到了,原来活活疼死是这种感觉。
生前的一幕幕一祯祯画面快进镜头似的流走,曾经是繁花似锦、花叶交叠,曾经亦是物是人非、遍地凄凉,曾经已是曾经,如今确是支离破碎、归于虚无。
记忆定格在一个少年的身上,曾经那段光辉灿烂的时光里,他的身影充斥在每一页诗篇里,洛樱已经没有力气在脑海中描绘彼时少年的面容。
他,像过客一样黯然退场。
哥哥看到我现在这样会疯的吧。
洛樱死去的前一秒,所有的克制压抑都碎掉了,随着迟来的委屈一起消逝。
洛辞尤,你再也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