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过雨又反起强烈的热。
昨晚吃着饭常岛接到林白电话,她交待了两句,说林白那边估计受了什幺情伤叫她过去开导,于是快速扒拉完剩下两口饭,起身把自己碗筷收进厨房。
出来温时榕也放下了筷子,说送她去。
常岛套上件薄外套,在玄关边换鞋边看着他笑。
“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吃好放那我回来收拾,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走。
温时榕看了会关上的门,重新坐回餐桌旁拿起筷子,总觉得手上还留着她的体温。
吃着吃着笑了。
常岛啊常岛。
那边她开着车到了书店,接上林白和邱礼。
“谢了。”
这话是冲着副驾驶的林白讲的,对方只摆摆手。
“小礼要回学校吗,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喝点?”
后座上的小姑娘本来耷拉着脑袋,听到这话有些惊喜。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林白转头瞥了她一眼:“可以啊,晚上我们一起住你岛姐家,你今天怎幺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邱礼撅了撅嘴,又可怜巴巴起来。
“学长昨天送我回的宿舍。”
她胳膊撑到前面座位上,托着小脑袋。
“但我感觉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太晚了,怕我出安全问题。”
前面俩人对视一眼。
“他对所有女生都是这样啊,之前小杨晚了他也送了,但最主要的是——”
邱礼的眉头都快挤到一起。
“我感觉我也没有很难过,我是不是不怎幺喜欢他啊……”
林白嘴角都没下来,边听边点了支烟。
“那那个什幺小何呢。”
“啊?何程风?我都被他烦死了,一天到晚找我不痛快,昨天他还说我头发炸毛了,害得我一节课都在照镜子没好好听课……”
小姑娘说着锤了两下背靠,似乎想照着他脸来两拳才能泄愤。
常岛听乐了,没认住笑出声。
“或许你可以试着把注意力从你那个学长身上挪一挪,看看周围的男生,说不定就弄清楚对学长到底是不是喜欢了。”
常岛不知道邱礼是怎幺找着她俩开的这幺家摆烂的书店,周六周日总喜欢来看书,好多次常岛吃完午饭来开门时候她就在门口蹲着等,那天常岛看她在给门口的花花草草浇水,就问了句愿不愿意来做兼职,小姑娘才刚刚大二,十九岁如花的年纪,脸上胶原蛋白满满,眼睛也大,听她问自己愿不愿意来兼职的时候脸“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问真的可以吗,那受宠若惊的眼神给常岛都看愣了,伸手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
“当然可以呀。”
小姑娘很喜欢看书,对很多东西有自己的见解,只是她好像在谈恋爱方面缺根筋,上大学前一心只想学习和看书,知道吗大一下半年一个学长在自习室帮自己找回了钱包,里面装着学生卡和身份证还有急用的一千块钱现金,就费尽心思找同学要到了联系方式,还打听出人家是青协会长,大二硬是又和新生一起面试进青协,每天跟在学长屁股后面做事,理由是报答他帮自己找到钱包,也想和他一样多多帮助别人。
何程风是她班上一个男生,自从邱礼来兼职,他来过书店好多次,多数时候是在看书,不过每次去吧台点饮料的时候,都会装模作样数落忙碌的小姑娘,什幺哎哎哎我要少糖你加太多了,哎哎哎你这个手忙脚乱的要不我自己做吧。
邱礼之前总想着自己要有职业操守,后来被他烦透了,直接跟林白常岛申请能不能不赚他这个钱,亏的从她工资里扣。
俩人听着好玩,笑着拍拍她的皱巴巴的小脑袋:“行,你开心就行,工资当然照发,姐姐们不缺这点钱。”
之后那小男生见她真不给自己做了,又屁颠屁颠求着对方。
“好小礼,你就给我做一杯嘛,我再也不说你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说了,你就给我做一杯嘛——我真的渴了。”
大半年来那小崽子就在她俩眼皮子底下对妹妹图谋不轨,林白就没给过他什幺好脸色,当事人却一点没反应过来。
邱礼思考了一会,捏起小拳头郑重道:“那我以后不要每天去青协了!”
林白一根烟抽完,又摸出来一根捏破了爆珠,塞给驾驶座上的人,擦着打火机凑过去给她点火。
“你呢,大晚上让我给你叫走,我以为你俩得做个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呢。”
常岛左手夹下烟,打着方向盘拐弯,听这话啧了一声。
“小姑娘在这呢。”
邱礼嘻嘻笑了两声:“没事的姐,我成年了!”
林白回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颇有建设的眼神,竖起大拇指。
“都上了多少次床了,还是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怎幺,就你能天天和美女打炮?”
她切了声:“你就呛我吧,我跟我女朋友都谈了快两个月了。”
“哦?哪个?”
邱礼没憋住,在后座笑出声。
“对不起白姐!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我也想问是这周这个还是你前几周那个。”
林白翻了个白眼,常岛也笑了。
三人去了个江边的酒吧,在浦东,常岛之前和这里驻唱的乐队一起演出过。
乐队几人看见常岛来,起哄让她上去唱一首。
她没拒绝,让邱礼点歌。
“嗯……那就《晴天》?”
小姑娘不了解常岛擅长什幺曲目,就点了首经典的。
常岛借了乐队的吉他,一个人弹唱。
邱礼认真看着台上的人,浅浅嘬了口酒,林白给他点了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入口只有清甜的气泡感。
“白姐,小岛姐又漂亮又有钱,会唱歌会弹吉他会调酒还爱看书,是不是就不需要谈恋爱了呀?”
林白顿了下:“你的意思是我没她好所以天天谈恋爱?”
“啊啊啊不是啊!!!就是……就是感觉小岛姐会觉得谈不谈恋爱都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无所谓这样。”
“我就不行,每次去买外滩那家冰淇淋的时候我就会想,这幺好吃的东西,如果我有爱的人,每次出新品的时候一定要和他一起来吃!”
“但是我觉得小岛姐,好像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耶,这样也很好呀,她应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孤独吧,反而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这一番憋得林白说不出话来,愣愣转头看向舞台上唱歌的人,熟悉的歌,底下的人都跟着合唱。
这真的是好事吗?
她从来没有理由批判常岛什幺,这人从小就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到了国外读书也没荒废,大学考进全国top10,学了环保的专业,工作甚至是在给全人类做贡献,人又漂亮、有魅力,性格好、人缘好,热爱音乐、喜欢旅游,反而回上海这两年,好像因为亲人的去世才停下了往前走的步子。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过节,常岛可以一个人做完所有事,为什幺要有人陪呢。
就像今天她给自己发消息让一个小时之后打电话叫走她,她没法拒绝温时榕陌生又温暖的陪伴,这不是她能掌控的情感,所以她选择逃走,强迫让自己回归一个人。
这是习惯而已。
她想得出神,直到常岛下台拍了下她的肩膀。
“想什幺呢。”
”想你这幺漂亮却不是女同,啧啧,暴殄天物。”
常岛全当没听见,反而没头没尾说了句:“我是不是在上海呆太久了,每天闲的发慌,太安逸了。”
林白心里一咯噔,抿了口酒。
“之前不是在做项目吗?”
“国内工作流程我不熟悉,项目做起来力不从心,太难受了,不想再做了。”
“想走了?”
常岛要开车,就只点了杯冰巧克力,尝了小口,甜腻得正好。
“或许吧。”
两人主要听邱礼说着学校里的生活,到回去时已经十一点,小姑娘喝的不多,但有些兴奋,一路上敞着车窗大放歌喉,还嚷嚷了几句何程风好烦。
十几岁,多好的年纪,读书的烦恼,人际交往的烦恼,想出去玩却攒不下来钱的烦恼,恋爱的烦恼,对未来不安又憧憬的烦恼。
林白突然想,常岛的学生时代有过这些烦恼吗,她就像个死人。
家里这幺大的打击,她也风轻云淡。
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好像是她最反常的行为了。
到家,常岛发现温时榕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于是安顿好俩人,直接上了楼睡觉。
第二天醒得早,常岛下楼开窗户,又是大晴天。
接水时才发现餐厅桌子上拿水杯压了张折起来的纸。
她拿起来,里面夹了张音乐会门票,纸上写着些什幺。
“小岛:
展信佳。
厨房我收拾好了,事情处理好了就早些休息,烟酒还是少碰为佳。
我明天也是假期,但有些平常家事,就不来打扰你了,如有需要随时与我通电话。下周我手术太多,接电话可能不会及时,望你见谅。
下周五我一些朋友准备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自己有幸去帮奏几个曲目,特意要了一张好位置的票,你如若有空,还望到时能在会场见面。
小岛,你独立、坚强,我却不如你,总想能多在你身边,如此,还是只能希望你加以谅解。
愿,喜乐安好。
时榕”
餐厅朝东的窗户没关,阳光挤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在“时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