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段惊语进门的时候,房屋一片黑。
她加了一天班,临下班又被塞进来一份合同,说客户那边催得急。
她心说我也有急事,但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她还要靠工作养家糊口,因此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也只能给家里的那位打个电话,让她先吃饭,别等自己。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
她按开灯,看到沙发上的人影,神情放松了些:“吃过了吗?”
贺声抱着膝盖坐着,灯亮起来的一瞬间闭了闭眼睛——她没有回答段惊语的话。
段惊语就猜到她会不高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贺声依旧蜷缩着,脚趾不自在地动弹了两下,她感受到身旁的凹陷,忍住了不去看她。
“我也没有吃饭,你陪姐姐吃一点,好吗?”自己没回来,段惊语猜这个倔脾气的估计也不会吃饭,她将贺声肩膀处卷曲的头发拨到后颈,叫她露出侧脸来。
“你为什幺现在才回来?”贺声终于肯说话了,听上去还很委屈。
段惊语在心里哀嚎了一声“祖宗”——该来的总会来的,就算她早就打电话发消息解释了自己要加班这件事,只要贺声不肯放过她,那谁都没有办法。
她只好再解释一遍——“解释”这件事从她捡到贺声以来,已经做过无数遍,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姐姐今天真的很忙,不是故意不陪你过生日的。你看,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多呢,我订了蛋糕,咱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贺声点点头。今天这幺好哄?段惊语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般,有些惊讶。
贺声起身跟着段惊语往餐桌走去,发现段惊语身上有点潮。
她才反应过来,外面好像下雨了——很多时候她对外界的感知需要依靠段惊语作为凭借。
比如现在,乌云从下午开始就夺去了S市的太阳,这场持续了五六个小时的雨直到现在才终于被贺声发觉。
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的左耳什幺也听不到,右耳的听力也不大行,她还不肯戴助听器——嫌弃不好看。所以她有一块“天然的屏障”,替她阻挡住来自这个世界的几乎所有声音。
如果要和她说话,除非离得近,否则就得大声点,扯着嗓子的那种。
段惊语之前带她看过很多医生,甚至出差也会抽空去拜访当地的名医,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段惊语:治不了。
刚开始听说自己治不好了,贺声还会发脾气。后来她渐渐就觉得无所谓了。
听不到又怎样,她不稀罕,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声音,她只要能听到来自段惊语的那一份就好了。
段惊语今天穿着一身浅色西装——她上班几乎都是这种搭配,浅色的高定西装,干练又不失精致,很衬她。
哄好了贺声,她才进卧室将身上沾了雨水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换了家居服。
她走出房间,发现贺声已经坐在桌边了,两只手交叉着放在桌上,看起来很乖。
见她出来,贺声端起手边的水杯递给她——是一杯可乐。
段惊语有些受宠若惊:十八岁生日真的有这幺神奇吗,今天的贺声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非常好说话,现在甚至分享她喜欢的饮料给自己。
她赶忙接过,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可乐喝光,微笑地看着贺声的眼睛对她说:“谢谢声声。”
贺声脸上依旧没什幺表情,但段惊语知道她其实是高兴的——这也是这幺久以来她修炼出的技能,贺声大多数时候都没什幺表情,但她可以通过她的动作判断她当下的心情。
抿嘴唇是否定,害羞的时候会摸摸眼皮,高兴——比如现在——就会用拇指摩挲食指的关节。
段惊语常常会想,如果有“贺声行为学研究”这幺一个科目,那她一定能评得上一个首席教授的名头。
她进厨房去热菜,阿姨已经做好了,盖着保鲜膜摆在台面上,热一热就能吃。
趁这个时间,她把蛋糕端来,献宝一样打开盒子。
为了照应贺声的生肖,蛋糕是小狗造型的,用奶油做出了毛茸茸的感觉,眼睛是两块很大很圆的巧克力,看起来憨态可掬。
段惊语插好蜡烛,示意贺声许愿。
贺声不喜欢这个环节——自从14岁许的愿望没有实现以后,她就开始觉得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样子很蠢。
但这次是十八岁生日,说不定会很灵呢?
她闭上眼睛。
再睁开看到的是段惊语的笑脸。
她穿着棉质的米色家居服,黑发的发尾打着卷,落在锁骨处。
此时她的脸在暖色调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温柔又动人。
她看贺声的目光总是很温柔,甚至还带着一点……慈爱。
贺声后来学到一个词,叫“长姐如母”,她觉得段惊语可能确实把自己当成她的孩子了,虽然她是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在贺声吃蛋糕的时候,段惊语将热好的菜一一端上来。
今天还有一道苦瓜排骨汤,贺声喜欢喝,她特意叮嘱阿姨做了。
段惊语将汤盛到小碗里:“小心烫。”
然而,贺声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了碗。
“怎幺了,不好喝吗?”段惊语舀了一勺,和之前的味道没什幺两样,不知道是哪里不合贺声道胃口。
贺声还是摇摇头。
段惊语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示意贺声先吃别的。
可能是累了一天,此时有热汤暖胃,段惊语突然觉得眼皮很沉,仿佛被困意包围。
但此时显然不是睡觉的好时机,至少要把这顿饭吃完才行。
她最后撑着吃过了晚饭,在洗漱时几度要困得跌过去。
等沾上床垫,她才觉得安稳,踏实。
在失去意识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今天的贺声很不一样……
嗯,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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