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幺东西!
安瓷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但她才张开嘴,就感觉喉咙一梗,仿佛有什幺东西噎住了自己,她难受地捂住嗓子,觉得喉咙口一阵火烧火燎的钝痛。她像是想起什幺,匆忙拉开衣袖,再次仔细审视那些小刺留在皮肤上的伤口,被刺伤的部位周围正晕开一层浅紫色,显然是中毒的症状。而原先那些流出来的血,这时却完全看不见了。
简直就像是被吸走了一般……
她心头一紧,蓦然回想起了今天上午Mare在她后颈上咬下的那一口。在牙齿没入皮肤之后,安瓷曾经感受到他也在舔舐自己流出的血,但当时她完全被恐慌淹没了,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细节。而之后,Night也告诉她,她的身上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若是这种吸引力的外在体现之一,是她的血呢?
这花鬘也并不是这时才缠上她的。在球场上的时候,安瓷就看到过一根突兀横在地上的树藤了,楼道门口也垂下过一根突然消失的花鬘和树枝,第一次去捡球的时候,球上也沾着几片粉红色的花瓣……这些东西并非巧合,百分之八十是某个跟Mare一样发了疯的混血种,在跟踪她许久后,终于冲她下了手。
安瓷咬紧牙关。想明白这一点后,她的胆子忽然又大了起来:尽管她现在嗓子还是没办法出声,但至少她搞清楚了缠住自己的是某种植物系的混血种,而不是其他什幺完全一无所知的诡异生物。
既然是混血种,这根藤蔓一定不是他的主体。此外,之前出现的那些树藤或者叶子之类的残片也算是说明了那个主体并不能离她太远,否则它只需要确定一次她的位置后,在后面偷偷追踪就行,不会连续几次放出残片来重新确定她的方位。在这里不远处,肯定有人在偷偷操控这根恶心的东西……如果顺着这根花鬘走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这个混账。
安瓷忍着小腿上不断传来的疼痛,扶着墙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克服心头盘桓着的恐惧,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抓向地上的花藤。仿佛是感知到了她的行动,花藤陡然朝后缩了一缩,连带着刺入她皮肤里的倒刺也收了回去,作势要退。见状,安瓷心中一横,忍着毒素带来的头昏脑涨,一把抓住了那根颤动的花藤。那根青翠的东西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四下拼命扭动起来,藤身甚至还开始分泌出一种古怪的黏液,安瓷连忙用双手牢牢扣住,才没有让它从自己手里滑下去。然而下一秒,她陡然感觉胳臂上传来强烈的酸胀感,她目光下移,发现那根缠住她手腕的花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爬到了胳臂上,如绳子一样完全捆住了她的胳臂,那股酸胀感正是因供血受阻而产生的。
事已至此,如果放弃,未来可能会遭到报复……届时敌暗我明,她将处于完全的被动。因此,她绝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安瓷心头一狠,猛地一脚踩住那根花藤,同时屈指抓向胳臂上的花鬘。就在此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滚烫热意涌上了她的左手,安瓷一愣,但她伸出去的手已经来不及收回,下一秒,她的指尖碰到了花鬘。而紧接着——
它开始枯萎。
正在两人对峙之际,Eric身后靠窗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痛苦呻吟。
“什幺声音?”Eric蹙了蹙眉头,返身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黑发少年突然蹲到了地上,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用力扣住了自己的左臂。
“你去看看他怎幺了。”Eric随手拉过一个倒霉蛋的肩膀,把他推向那个黑发少年。体育馆安静了下来,一时只听得到那个倒霉蛋磨磨蹭蹭挪过去的脚步声。
Andre迅速朝Ilya使了个眼色。
Ilya毫无预兆地一弯腰,使得钳制住他的那个人的胳臂一下子落了空,旋即半转过身,曲起胳臂狠狠打在对方腰部。两边的队伍同时炸开了。由于彼此的队长互相看不顺眼多时,连带着其他本来没什幺仇怨、只是选择了不同阵营的手下也跟着结下了梁子,Ilya的这个动作就仿佛一道信号,瞬间点燃了这两拨人的怒火,在下一秒,双方就不由分说地角在了一起。Andre无视了其他人的挑衅,并顺手将一个企图偷袭他的人推到了墙上,趁乱将自己弟弟从人群里艰难地拖了出来。Ilya并不擅长打架,刚刚第一下出手已经算是他超常发挥,如果再恋战下去,可能会出事。
大概是那个精灵也被迫卷入了这场斗殴,在混乱中失去了对Ilya感官的控制,Ilya恢复了听觉。重获听力的刹那,海浪般的嘈杂声响涌入耳中,他难受地低下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顾脑海中绵延不绝的钝痛,对Andre说道:“那、那个女孩去哪儿了?赶紧……赶紧找到她。”
“我刚刚听到她一个人往后面去了。这种无聊的破事没必要把她卷进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被他人强行控制感官带来的后遗症就是短期内的剧烈头痛,Ilya不得不说几句就停下来深呼吸几次,喘得像是一台用了几十年的旧风箱:“我在楼道,还有底下的球场上,发现了有混血种鬼侍化的痕迹。这不、这不正常。她必须马上离……离开这里。”
“你再说一遍?”Andre猛地抓住Ilya的肩膀,“鬼侍化?Ilya,你要为你说的话负全责。”
Ilya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我绝对没有认错。不过那个混血种鬼侍化的程度还不深,遗留的痕迹上没有多少气息,应该只是刚刚开始,我们先把那个人类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再找老师来处理——”
一道尖锐至极、凄厉至极的惨叫陡然刺破了众人的耳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事,一同转过头去,望向声源。
“你没事吧?”那个被Eric选中、去“看看”黑发少年的男生战战兢兢地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拍了一下前者的肩膀。黑发少年在惨叫完之后,就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然而脸颊上却浮现出了怪异的荧光。那个男生注意到他脸部的异状,好奇之下,忍不住掰过他的脑袋,掠开他散乱的头发,这才发现,发出荧光的竟然是他脸上的花型纹身。
Ilya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碰他!”他厉声喝道,“就是他!他的异族血脉失控了,他是在鬼——”
那幅纹身遽然如同遇水涨发的银耳一样,在黑发少年整张脸上急速地扩展开。他的身体开始狂躁地抽搐,宛如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那个倒霉蛋尖叫了一声,迅速朝后跳开。那帮小跟班如梦初醒,有如看见了野兽的兔子,纷纷溃散,Eric大吼着谁都不准动,才勉强把他们镇在原地。而下一瞬,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黑发少年的左边胳臂犹如一根失去了生命力的树枝,迅速地干枯下去,甚至在一声咔吧声后,从他的身体上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根新鲜而青翠的树藤,仿佛蛇族的长尾,在半空狂乱地舞动。整幅景象诡异至极。
“他的人类形态在崩溃,异族形态在急速生长。”Ilya低声道,“糟了,再这样下去,就要不可逆了……”
“Ilya,你去找Edward·Garcia教授或者Romanov校长,我暂时稳住这边。”Andre跨前一步。Ilya微微一惊,余光看到Andre冰蓝色的眼睛中流转出一丝淡淡的银光:“你该不会想打破禁制吧?”
Andre并没有回答他。
他半跪在那个少年跟前,眼睛里的银光快速地闪烁起来,脖颈上也逐渐浮现出雪白的鳞片。他张开嘴,逼迫自己无视已经开始发作的禁制,忍耐着浑身火烧火燎的热意,又用上之前那种艰涩、古奥的音调,咬牙沉声说道:“Спокойно. (镇静)”
Andre只说完了一半。音令脱口而出的刹那,一股无法言喻的、痛彻骨髓的烧灼感骤然袭上四肢百骸。他猛地转过头,死死揪住胸口,唇间也渗出血迹,由他父亲亲手为他设下的破禁惩罚如烈火那样烧遍全身。Ilya连忙冲上去:“Andre!你没事吧!”
音令并未真正完成。因而黑发少年不但没有如令平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他的右臂同样急速干枯,并掉落在了地上,砸出一声悚然脆响。但尽管他的人类形态在飞快地凋零,他脸颊上的碧绿花纹却愈发清楚鲜艳。Eric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黑发少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的右手怪异地抽搐起来,有浓密黝黑、坚硬如铁的毛发在他皮肤上一闪而过。
另一声满含惊恐的尖叫突然从对面传来。Andre脑子一白,猛地推开Ilya和其他几个挡住他的同学,看见了不远处,被泛着丝丝缕缕血光的花藤绑得严严实实吊在半空的安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