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你喜欢缘缘吗？”
“喜……喜欢啊，您最近怎么总是问我这个问题？”我做贼心虚，慌得汗都下来了，故作镇定的笑道：“您下一句是不是又想问我，是哪种喜欢？”
后妈却缓缓摇头，我怔了怔，还以为她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扯到楚缘身上，不逞想，接下来她轻缓且平淡的一句话，便犹如一颗惊雷，似炸响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又似炸翻了我的内心世界，令我胸腔之中如有惊涛骇浪翻滚奔腾，“缘缘喜欢你，是哪种喜欢，你应该已经知道，至少，也该有所察觉了吧？”
我干张着嘴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脑中似是一片空白，又似乎电闪雷鸣，狂风怒吼，就见后妈眯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手指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她搬过去和你住的时候，带走了那一箱子小说和日记，依着那丫头的性格，多半是下定决心要给你看了，何况之后你和流苏确认了恋爱关系，又和小夜发生了……发生了这样的关系，那丫头不可能没有危机感啊。”
我惊上加惊，以至于呼吸紊乱，声音都变了，“您知道日记和小说的事情？！”
“你果然看过了吧？”后妈闻言，展颜一笑，旋儿嘟起嘴巴反问道：“我知道很奇怪吗？不知道才奇怪吧？臭丫头藏东西就只会藏在床底下那一个地方，就算我不会对她的秘密感到好奇，给她这邋遢鬼打扫房间的时候，也有的是偶然发现的机会吧？再说，缘缘是不是真的邋遢，你难道不知道？你从家里搬出去之前，她的房间何曾乱糟糟过？你搬出来之后，她自己的房间不经常收拾了，但你的房间，她收拾的比我还勤快呢。”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她故意让您去打扫她的房间，发现她藏在床底下的秘密？！”
“不然呢？”后妈白了我一眼，道：“不提日记里那些赤裸裸的痴盼幽怨和羡慕嫉妒恨了，就说她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随便翻开一本就是禁忌恋，主角不是兄妹就是姐妹，姐姐或者哥哥的名字里永远有个南字的谐音，妹妹的名字则一定是缘字的谐音，第三者也从不例外，不是姓薛的就是姓程的，不是叫什么紫就是叫什么苏，故事里的情节和人物关系设定，桩桩件件都带着现实的影子，如果这还看不出来臭丫头对你的心思，那我和你爸不都成大傻子啦？”
老爷子也知道？！
这么说，我反而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楚缘秘密的人？！
我望向小紫，见这妮子只是又羞又气，却没有一丁点的惊讶，不由得自嘲苦笑——是啊，楚缘是因为喜欢我才不喜欢小紫的，这一点小紫从小就是最清楚的，所以她甚至不需要对楚缘的日记和小说好奇，就能猜到那里面塑造了一个什么样的薛紫苑……
还是孩子的小紫都能察觉到的楚缘的感情，老爷子和后妈又怎会丝毫不觉呢？
只需稍稍上心，发现楚缘的秘密，根本就是理所当然啊……我猛然想到去京城求医辛去疾时，他曾借女友苏格格之口说过，楚缘之所以将日记里的内容写成小说，不管是出于主观意识，抑或仅仅是潜意识，都证明了她并未打算永远隐瞒这种禁忌的恋情，她甚至渴望着将这段恋情诉与人知，只是她年龄还小，也许不知如何表白，也许，是还没有做好表白的准备而已。
所以，楚缘多半不是将这个秘密藏在床下，而仅仅是放在了那里而已，真想藏的话，藏在心里，才是最安全的吧？
果不其然，后妈叹了口气，道：“你毕业从家里搬出去以后，这丫头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你超过两天不给家里打电话，她就开始精神萎靡，消沉颓丧，动不动乱发脾气，赶上你周末值班不能回家，她可以躲在房间里两天不出屋，茶饭不思，所以我和你爸才会经常找各种借口叫你回来哪怕只是陪那丫头吃顿饭，别看当着你的面不肯有好脸色，其实每次你进门之前，就属她最开心，哼歌可以哼上大半天，哪怕只是在家里穿的衣服，她都要换上四五套……久而久之，那精丫头应该也察觉到自己的表现太不含蓄，而我和你爸的反应又过于迟钝了，大概是从我们对她纵容宠溺的态度中发现了什么，因此开始怀疑我们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才故意让我常常去帮她打扫房间，也许是一种试探或者求证，也许，就是想借此向我们坦白吧？我和你爸也摸不透这丫头的想法，哪敢轻易揭破啊？于是干脆借着学校迁址，将她打发到你那里去了……”
这才是你们让楚缘搬去和我一起住的真相吗？
因为她怀疑你们知道了她的秘密，你们为此不知所措……
我就觉得奇怪，在家的时候，楚缘对我的态度一直恶劣之极，可爸和妈却看不见似的，还常常调侃炫耀我们兄妹感情多么的好……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楚缘对我的感情不一般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后妈没有看我，而是将视线转向小紫，道：“五年前，就在小紫离开之后，缘缘撕了小紫留给你的信，你为此和她生气，她在雪地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之后大病住院的时候，我忍不住去翻看了她藏在床下的日记……”
小紫顿时有些惭愧、尴尬。
但更尴尬的人，还是我，“五年前……您和爸的演技，真是好。”
“第一，我一直有在暗示你，是你自己迟钝，总以为我在说笑，第二，缘缘当时毕竟还是个小屁孩，我和你爸都觉得，小孩子其实分不清依赖和喜欢，所以最初并不是十分重视，第三，当我们确认并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之后，我和你爸都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我……”
细细回想，前两点确如后妈所说，但这第三点，我却完全听不懂了，“为什么……不是坏事？”
“嗯？”后妈目光呆滞，神色恍惚，显然是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听我问了什么，故而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思维跳跃，冷不防的问我道：“小南，缘缘和小夜，如果要你选一个结婚做老婆的话，你会选谁？”
“哈？”我已经不是惊讶了，我现在更担心后妈是不是受了刺激，所以神志不清了。
后妈却自问自答，呢喃道：“其实选谁都一样……”
我又羞又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妈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后妈主动俯身，将脑门贴在我裹着纱布的手心上，苦涩中凄然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和你爸五年前就知道缘缘的秘密，可随着她慢慢长大，对你的那份心意渐渐明朗，我们却始终没有揭破和制止，反而从顺其自然，到推波助澜，放任她搬去与你同居？”
我当然好奇，我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见我点头，后妈眼中明显有一丝挣扎，但随即释然、坚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缘缘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什么？！”
“什么？！”
我和小紫同时惊讶失声，不可置信的望着后妈。
后妈紧咬嘴唇，忍住了没哭，表情是那样的复杂，又是那样的难过，自责说道：“这就是我离家出走的原因，这也是我逃避了十年都不敢回家的原因——我害怕缘缘知道这个真相，我害怕失去她这个女儿……”
